少女眉目如画,笑容娇俏。
“谢谢你。”
将一个羊脂白玉的瓷瓶放到司徒覃怀里,夜心轻声嘱咐:“隔两日用一粒,能助你疗伤——”
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大叫:“我也要!”
夜心好笑的回头,瞥见南暮殊好看的凤眸都眯成了一条线,“怎么?刚刚不是不要吗?”
南暮殊别过头去,撇嘴。
“墨曜,”夜心抬高声音唤了一声,“给他吧。”
吩咐完便转头,去瞧上头的结界。
果真有些松动。
夜心蹙眉,视线与墨曜对上,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到底是该上去了。
内心陡然生出一股子悸动,夜心深吸了一口气,刚要飞身跃起,动作却无端缓下来。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打坐的宿修。
及腰的蓝发微微浮起,却堪堪只有发尾在动,那双深邃的碧眸如今紧紧闭着,热气在周身萦绕。
夜心慢慢走向他,边走边打量。
平心而论,宿修并不算生的很威武的男人,他的身形比一般人要单薄的多,然而却又不显得过分孱弱,生在那个恰恰好的度上。
好看的风华绝代,却又并不偏向任何一种美,带着无法令人形容的惊心动魄,堪堪往上一眼,就为之倾倒。
少女停在他身边,安静的等待,并不出言打扰。
宿修调息的很快,没过多久就睁开一双碧眸,潋滟着望过来。
“我上去一趟,”少女伸手,抚上鲛人海皇冰冷的脸庞,“三万年前的事,我需要一个真相。”
宿修闻言,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龙神的归来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因着太久时间没有接触,一人一龙在一时之间都无法适应过来。
因此是他察觉夜心过来之后,才强行停止了调息。
“不要紧张,”夜心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身子一动,顿时走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彻底调息过来再上来,你若是岔了内息,我会心疼。”
察觉到夜心并没有丢下他或者避着他的意思,宿修这才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笑了一下,他微微点头:“小心些,等我。”
夜心点头,末了扳过他的头,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这才飞身跃起来,迅速的向上掠去。
鲛人海皇略略一愣,然而下一秒,面上就浮出柔和的笑。
墨曜探了探头往上瞧,“嗷”的喊了一嗓子:“要不要我与你……”
话音未落,少女干脆利落的拒绝就砸下来:“不用!做好你自己的事!”
墨曜撇撇嘴,别过头去,抚了抚身侧镜的发顶。
既然她不让他上去,那他在这待着就是。
高达九千九百九十九米的祭司神塔高耸入云端,以悲悯的姿态俯视众人,看尽这王朝三万年来的成败兴衰。
身着月白色古袍的少女眉眼如画,宛若流云一样的袍角逶迤及地,她半跪着,仰头往上望去。
还差一点点距离。
神籍被削去使翼族三万年来的灵脉急剧衰竭下去,这样的高度,纵然是以圣女之身往上,也是有几分吃力的。
少女光滑的额头顿时冒出几滴汗渍。
然而最终,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上。
还差……一点点了,差这么一点点……她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等见到他,她一定要亲口问问,当年之事,到底是为什么。
亲口得一个解释。
那钢铁般坚硬的结界并不能阻拦夜心的步伐,仿佛里头的人早就等候着了一般,夜心眯了眯眼,在掌心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不由分说的扣在结界上。
顿时,金色结界大开。
少女长吁了一口气,将手收回来。
她之所以选择破开结界进去而不是直接穿过去,是知道宿修一定会跟过来,这结界他穿不过去,万一强制破除结界遭到反噬……
撇撇嘴,她才不会让那个人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呢!
理了理衣袖,她终于踏上了祭司神塔的最顶层。
她上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三万年前。
亲手杀死那个人的时候。
闭了闭眼,少女缓步踏入其中,月白色长袍在地上拖出一道轨迹,然而很快便停住。
这里的摆设,与三万年前没有分毫区别。
那个时候,擎天经常忙里偷闲,带她来这里小睡。
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擎天有时处理公事累极,便枕着她的腿沉沉入睡,于是她抹了精油将男人的头小心翼翼搁在自己腿上,手指则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摩,试图能够使他舒服一些。
她在凡世,陪了擎天整整二十五年。
从他的二十岁,到四十五岁。
擎天中年时候的身体很差,因着年轻时征战四方落下了无数病根,在天下安定之后就一并发作出来。
他有很严重的风湿和头痛,每每天气阴湿的时候便疼的整夜都无法入眠,脾气也日渐暴躁。
摔东西,骂人,被罚的宫人比比皆是,每每擎天旧疾复发,整个帝宫的人都噤若寒蝉。
除了她,无人能够近的了他的身前。
整整二十五年,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虽不至于显出丑态,但日渐增多的银丝和松弛的皮肤无不加重了他的怒气。
然而她却仍旧犹如初见那般光彩照人,时光仿佛定格在了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怎么会留下痕迹呢?
她本来……就是神啊——
这样的认知让擎天脾性愈发暴戾,再加上后来帝后不和,他和她时常吵架,往往话不过三句就能吵起来。
因此她渐渐不再去见他。
见也是吵架,何必呢?
“娘娘!娘娘!”
有一次她正在午睡,然而室外愈发大的吵闹声到底惊醒了她,眼看着午睡泡汤,她干脆披了衣服起身,出去瞧瞧状况。
她有些微的起床气,更何况这些年对于那个人暴戾的所作所为日渐心凉,她开始经常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留在下界……真的是对的吗?
推开寝殿的门出去,一阵凉意袭近,带着微微水汽扑面而来。
苏烟愣了一愣。
下雨了?
“娘娘,”大宫女急步而来,她本来离这边就不远,听到开门声便快步走过来,“陛下宫中来了人求见,奴婢谨遵娘娘命令不放,可这人……这人竟无端端喊了起来,吵醒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说着,便十分果断的要跪下去磕头请罪。
苏烟一把拉起她,“起来,与你无关,”目光却移向不远处,那里跪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内侍,一遍一遍的高声喊着自己。
当初说过的帝后平起平坐,虽然后来擎天说了些气话伤她,可并没有真正的收权行为。
因此后宫中,至少她这个宫里,宫人内侍们都是只认她为主的。
就连前朝……也有不少她的亲信。
“这不是……”歪了歪头,苏烟仔细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那跪着的内侍:“擎天身边的闵公公吗?”
闵公公是擎天身边的大太监,他来求见,按说是不该被这么拦在外头,可这么多年苏烟受的委屈宫里头人都看在眼里,因此大宫女见闵公公来,便自作主张的把他拦在了外头。
这回雨基本上停了,只剩下鹅毛般的丝丝缕缕,可看闵公公浑身湿透的模样,想来这雨是下了有一会儿了。
苏烟揉揉额角,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色。
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啊——
闵公公见自己拼了命等的主子出来了,遂手脚并用,也不管地上积水沾湿了一身,飞快往苏烟在的方向爬。
大宫女刚一抬手,示意周围人拦住,就听苏烟淡淡的声音响起:“让他过来。”
得了允许,当然没人再敢拦他。
闵公公爬到苏烟脚边,头“砰砰”叩在地上,边哭边求:“娘娘……娘娘去瞧瞧陛下吧!”
他身上湿冷,都是雨水,自然不敢去碰触苏烟一分一毫,然而苏烟闻言只是微微一愣,仿佛在想什么,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放入旁人眼里,自然就是迟疑了。
闵公公怕的厉害,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磕头的力道又重了些,青石板砖上开始渗出血渍。
苏烟鼻子向来很灵,尤其对血腥味,因此她很快回过神来,见闵公公这般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起来!”
素手在空中微微拂动,苏烟拧眉,便有一股子力道托着闵公公站起身来。
看着这老太监哀哀的神色和额头的血迹,苏烟的眉头却皱的愈发厉害。
她待下人素来和善,更甚者免去跪拜,平日只需行个礼便罢,像今日这般硬生生瞧着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磕头磕出血来,除了征战的那些年岁,还委实是头一遭。
心情突然有些不好,因此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糟糕,“闵公公应该晓得本宫不喜欢见血。”
本宫这两个字,苏烟只在两种情况下会说。
一种是正式场合,需要端出帝后的威严时,而另一种,就是生气的时候。
闵公公一个哆嗦,眼里陡然染上惊惧之色。
这位主子不同其他爱折磨人的主子,心肠好,自己心急之下竟也忘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