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公公当即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若是因为他的失误导致请不过去这位主子，那陛下的身子……
他抽了抽鼻子，又是一阵心酸。
然而这些变化都没有逃过苏烟的眼，她无奈的按了按眉角，到底还是软了语气：“说吧，陛下怎么了？”
闵公公深居宫闱几十年，当然看得出来苏烟的妥协，脸上立刻不由自主的扬起期待：“回禀娘娘，这几日连阴天，陛下……陛下身子愈发不好，旧疾发作，已经有几日未曾睡好了，偏偏前段日子地方官推举上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陛下发了脾气，今日一整日都没用过膳食，奴才担心——”
哦？
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苏烟摸了摸下巴，抬头去看天色。
最近确实连日阴着，今日又落了雨，想来那人旧疾发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药和熏蒸腿脚的法子可用上了？”
思及此，苏烟也觉得自己得过去瞧瞧，遂将披着的衣裳扯下来，开始方方正正的往身上穿。
闵公公立刻低下头去，然而周围一圈宫人却没什么异色，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想来是习惯了自家这位任性主子的行为。
“陛下……发了脾气，不准人近身，药也摔了熏蒸的笼子也踢了，到现在为止还没什么都没用……”
闵公公越说越小声。
苏烟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要命了！
擎天的头痛和风湿犯起来的时候相当严重，必须沾了药的帕子敷额并以熏蒸的笼子蒸腿才能缓解些疼痛。
前些年两人关系还好的时候她自当亲力服侍，后来两人愈发生疏，分歧则愈发大了，苏烟就懒得去了，反正去了也是吵架。
后来听宫人说每次不适的时候擎天都十分配合的吃药用药，时日久了，两方相安无事，苏烟知道他没有作践自己，倒也乐的清闲。
这样屈指一算，两人也有近半个月没见面了。
想到此处，苏烟忍不住皱眉。
这位爷又犯什么疯！
飞速套好了衣裳，苏烟撑了伞，慢慢往那人的寝殿走。
闵公公早被她打发回去准备喝的和用的药了，临走的时候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九天神佛一样感激。
她嘲讽的笑了笑。
什么时候……连自己去看他一眼，都会让侍候他的下人门感激成这个样子呢？
帝后两宫相距不远，因此苏烟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那人寝殿。
一群人都候在外头跪着，瑟瑟发抖。
苏烟嗤笑，轻轻抬了抬手，纵然知道里头的人听不见，但还是压低声音，“都起来，不用跪着，去准备陛下常用的药，再去取着吃的过来。”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要些好消化的粥食。”
众人齐齐起身，看她的眼神与闵公公一模一样。
苏烟抿嘴，不再说话，掀了帘子就转身进屋。
她的步子本就轻，以至于殿内之人一时不曾察觉，然而在踢上一块不知是什么器具的残骸时还是惊动了他。
“不是让你们都滚下去不要来烦朕吗？”
盛怒的声音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帝王威仪扑面而来，足以令任何人为之胆颤，然而苏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
入眼是那人蜷缩在贵妃榻上，背对着门口的身影。
半个月不见，他瘦的实在有些厉害，因着疼痛，他整个人都无力的躺在贵妃榻上，毛毯落在一旁的地上。
察觉到背后的人不退反进，擎天又是盛怒：“好大的胆子，给朕……”
“拖出去砍了？”
来人灵巧的接过他的话，弯身将毛毯捡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擎天陡然愣住，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女子面容红润平和，只是在触及自己身体的时候带了那么一丁点慌张，声线骤然沉下来，“为什么不吃药？”
他的四肢冷的有如冰窖，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度，这令她的脸色也立刻沉下来。
“去床上。”
她不由分说的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伸手来扶他。
他没有拒绝。
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他的身体几乎僵直，疼痛侵袭着每一寸骨骼和大脑，胃部也传来隐约的抗议，逐渐转为尖锐的痛意。
等到到了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苏烟显然知道他的状况，立刻为他褪去鞋袜外袍，捂进被子里。
“来人！”
很快便有宫人进来，手脚极轻：“奴才在。”
苏烟指了指地上，“收拾干净了，另外本宫要的东西尽快送上来。”
“是。”
自始至终，擎天都低垂些眼，没有说话，但也十分乖巧，没有对苏烟做的任何事进行反抗。
疼痛已经无法令他想太多，然而却使他格外清醒。
她又自称本宫。
他想，她在宫人面前素来随性，必然不是需要建立威严，所以她这样称呼的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她在生气。
苏烟绕过身来，坐在他一旁，让他的身子轻轻依靠在自己肩头，开始娴熟的为他按摩太阳穴。
“陛下，先撑一会儿，不能躺下，药很快就来了，等用完药再扶你躺下。”
擎天依旧不说话，呼吸却愈发急促，不太像平时旧疾发作的模样。
苏烟立刻想到闵公公说的他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掀开被子，果真看到擎天以手抵在胃部，痛的蹙眉。
苏烟额头青筋一顿乱跳。
将他的手拿来，苏烟手法十分温柔的按压着他的胃部。
“疼……”
实在忍不住，擎天终于呻吟出声。
苏烟低头，这个角度，她能够非常清晰的看见男人两鬓的斑白和脸上极浅的皱纹。
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给他添了很多成熟的气质。
这时候，苏烟要的东西终于来了。
挽起袖子，她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们都出去。
他不喜欢被人看到脆弱的样子。
待殿内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苏烟拧了药帕敷在擎天额头上，旋即起身，去拿桌上的粥食。
不了衣角被榻上之人扯住。
苏烟回头，秀眉微挑。
额头敷了药帕的擎天头痛缓解了很多，现下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阿烟，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见苏烟面色不虞，擎天委屈的瘪了瘪嘴，“就一会儿……”
他性子向来硬气，若不是因为病中，必然不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候。
苏烟白了他一眼，毫不迟疑的拍开他的手，去桌上拿粥食。
回来的时候见那人阖着眸，面色分外灰败，苏烟迅速上前，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问：“可是又疼了？”
擎天闻言迅速睁眼，目光在触及女子面容的一瞬间泛开笑意。
“没有，”他抿了抿白的过分的嘴唇，“我以为你走了。”
语气可怜巴巴的像只被抛弃的兔子。
苏烟顿时笑出声来，对这人连日的怨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试了试粥的温度，一点一点喂他，语气虽轻却也不容置疑：“先喝点粥，待会吃药，熏蒸腿脚。”
擎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女子这才满意的展开笑面。
在苏烟的帮助下，那人吃完了粥，又喝完了药，乖巧的不可思议。
可眉头却依旧是皱着的，手抵着胃部，似乎在强忍着不适。
苏烟挑眉，替他褪去鞋袜，将腿放在熏蒸笼上，这才转过身去，坐在擎天身后，揽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陛下还有哪里不适？”
原以为他会硬撑着说没有，没想到他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些孩子气的开口：“这儿。”
苏烟这才有些慌了。
擎天已经四十五岁了，这在人世上其实是不小的年岁，再加上他前些年征战四方落下不少病根，苏烟一度十分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可两人接连不断的争吵又让她觉得疲乏，擎天的咄咄逼人令她每次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用说是关心他的身体了。
素手移到他的胸口替他轻轻按揉，苏烟声音带着几分波动，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模样：“陛下什么时候添了胸口痛的毛病？”
男人在她怀里歪头，整张脸都凑上来，十分严肃却又义正言辞的说：“你与朕这样生疏，朕才心口痛！”
呃？
苏烟愣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当即恼羞成怒，却在下一刻，她看到擎天轻轻俯身，吻住她的唇。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拉回她的神思，熟悉的不可思议。
这是她的心上人。
室内气氛急剧升温，可就在这好时候，外头突然传来闵公公的声音。
“陛下，大学士求见，说是有关于上次举荐学子的急事禀报！”
擎天立刻变了脸，随手抓起玉枕摔出去：“谁也不见，让他滚！”
动怒之下，又扯动了胃里疼痛的神经，他身子一软，以手摁住胃部，疼的直抽气。
头疼在敷上药帕之后便缓解下来，腿脚也在熏上药之后消除不少，唯独刚刚吃过粥和药的胃里又在翻江倒海。
苏烟见状，似笑非笑的挑眉：“陛下脾气倒委实不小。”
男人顿时蔫下来，无力的倚靠在苏烟身上，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