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长亭。
南暮殊指了指空地上堆积成小山的火药,“一半的量,都在这儿了。”
安格斯有些好奇:“这些小玩意就是那些威力超大的火药?”
说着,就要上前。
夜心立刻伸手拉住他:“不要过去。”
安格斯悻悻后退,“就是看看,不至于炸了吧……”
少女没有回答他,只转头看向南暮殊,“另一半呢?”
南暮殊耸肩:“被霜雪夫人的人弄走了,这桩事还得问你才好,霜雪夫人虽然是司徒家的人,但这次还真不是司徒家授意,那女人出身寒微,我也没想明白,她除了司徒家,还能将火药交给谁。”
夜心点头,仿佛在出神,似是听到了,又似是没听到。
南暮殊有些奇怪:“我说小圣女,咱们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就跟失了魂似的?”
面前的少女脸色苍白,气息也不太稳定,就连精神都有些恍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夜心回神:“附都三郡被屠城的事,你可晓得?”
“就为这事?”南暮殊挑眉,啧啧赞叹了两声:“你们翼族心肠就是好,想当初开国的苏烟皇后也是出了名的仁慈,可你也不想想,海国在我们手里死了多少人,这三万年来又积攒了多少怨愤,若我是那海皇,可不止是屠三城这么简单!”
“你这么想?”夜心拧眉,“南暮殊,那可是你的族人!”
红衣男人以袖掩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哦,我知道啊,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南家有二弟撑着,我就做个闲散少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夜心抿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屠戮的无辜百姓,他们并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先祖做下的罪孽,为何要让他们来偿还?”
“并且玩弄鲛人的大多数是富贵人家,平民百姓从来没有参与过,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为何他们的报复要还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呵!你这话就有趣了!”
南暮殊一双桃花眼眯了眯,压出一抹凛然的气势,他走到夜心面前,俯身直视着她:“平头百姓确实无辜,也确实没有玩弄鲛人的钱财和能力,可这就能代表他们对鲛人心存善意吗?就代表着鲛人落难的时候他们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出手相助吗?”
折扇合拢,轻轻抬起少女精致的下巴,南暮殊“啧”了一声,“来来来,看着我的眼睛,你说说你,当时废我妹妹的气势去哪了?就因为一群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变得这样浑浑噩噩?真是好笑!”
夜心眨眼,眸中雾气并未全然散去,“是……这样吗?”
她的杀伐果断只对奸恶之人,并不曾有过对普通百姓的时候,而南暮殊这个人不一样,他心冷如石,只要是对与他毫无关联的人,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话,可以信吗?
“小圣女,你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还不如赶紧把另一半火药的去向查一下,上次司徒覃袭击海国用的那些火药给帝都造成了不小的损毁,你瞧瞧,城北那边炸出来的坑还摆在那儿呢!”
南暮殊摇摇扇子,晃晃悠悠的转身,刚想走,却又突然止步,“小圣女,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得应我一桩事。”
夜心挥手,掌心涌出源源不断的灵力,不过片刻,铺撒在地面上堆积成小山的火药便化作乌有,只剩一捧烟灰散落周边。
做完这些事,她才转过头来,“什么事?”
南暮殊说:“陵帝那个样子,反正已经命不久矣,我知道你有法子,帮我提前弄死他。”
“反正都命不久矣,”夜心慢悠悠的拍了拍手,“你何必这么心急去多此一举?”
南暮殊撇嘴:“我瞧他碍眼不行吗?”
“当时可以,”夜心点头,“不过你不怕凝华夫人找你麻烦?”
毕竟人家刚刚复宠,就把陵帝给搞死,这说起来委实也有点不太厚道。
“人都死了,她再找麻烦有什么用?”南暮殊眼里划过不屑,“刚好让她开眼瞧瞧清楚,别被那老东西一时兴起的宠爱给迷惑了,再跟当年一样失魂落魄。”
夜心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了然。
原来传言不假,南暮殊果真心仪凝华,只是凝华心里估摸着还是那个昏庸的陵帝,这才让南暮殊醋了。
啧啧,长得挺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眼神就不太好使呢?放着好好的南暮殊不要,偏偏喜欢陵帝?
总归弄死陵帝也不是桩难事,夜心想,帝都反正已经够乱的了,若有机会,就再添一把火吧。
告别了南暮殊,夜心这才带着安格斯回了海国的地盘。
踩着积雪进了宿修的院子,夜心凝眉,隐隐约约觉得里头有人。
宁守在外面,见了夜心,遂行了一礼:“主人。”
夜心止步,问他:“你们海皇在做什么?”
宁答道:“海皇在与巫者大人议事。”
夜心颔首,刚想要转身,就被宁唤住:“主人,海皇让您回来就找他。”
“可是……”夜心看了一眼里头:“他们在议事。”
理智告诉她该避讳一下。
宁笑了笑,“主人是未来的王后,海皇说了,他没有什么事需要避讳王后的。”
夜心:“……”
正犹豫着进还是不进,里头便传来宿修的声音:“还不进来?”
好吧,夜心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屋子。
原本听说三城被屠的事,她对宿修委实是失望的,可方才被南暮殊那一番言论说下来,心里略微冷静了一些,也不似原本那样生气了。
即使……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屋内碳火烧的很旺,听说整个海国中也就这里和思芜的院子里供着碳火,毕竟原本鲛人是不畏寒的,思芜院子里供碳火……想来是因为柳弥。
“在想什么?”
沉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笑意。
夜心抬头望过去,只见宿修端正的坐在书桌后头,正含笑望着自己。
一旁的立着的女巫者,也随着宿修的目光看过来,微微一笑,竟冲夜心行了一礼。
“王后安好。”
夜心下意识皱眉,“你们在议事,我本想就不打扰了……”
“无妨,”宿修打断她,招手道:“过来。”
夜心:“……”
犹豫了一下,夜心还是抬脚走过去,书桌后头并没有多余的椅子,夜心正在想着,却突然被宿修握住手腕,轻轻一带,整个人便落入他怀里。
“啊……”
她吓了一跳,低呼起来,下意识便要挣扎。
宿修从后环住夜心的腰身,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怀里:“乖,好好坐着。”
思芜在一旁笑道:“海皇这般行径可不够厚道,在属下一个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
夜心脸色微红,却强自镇定下来,半垂着头,不言不语。
宿修也不介意思芜的调侃,兀自揽着少女娇小的身躯,挑眉反击:“柳弥日日在你院子里住着,你却跑来我这说自己孤家寡人?”
思芜撇嘴:“我与他可没什么关系。”
听到他们提及柳弥,夜心这才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宿修:“我想见柳弥。”
慕天……她会夺回来,只是柳弥还能不能执的起来,她总归得问一下。
当初她历尽千辛万苦才为那个人求来的慕天,怎么可能会放任它流落在不相干的人手上?
更何况,还是个心怀鬼胎的人。
思芜反应很快:“王后见柳弥做什么?”
夜心闻言,转过头来看她,“我做什么,还需要向巫者大人报备?”
初初小女人的柔和一并褪下,生来便身居高位的上位者气势全然显露出来,夜心敛眉,脸上明显划过不满的意味。
思芜陡然一惊。
她不是那些无知的人,她晓得眼前这个少女的真实身份,也晓得这幅看似天真的面孔之下,住着怎样强大的灵魂。
天行凤星,生来便注定要平定天下的人,如同三万年前的苏烟皇后一样,嫁于人族帝者,开创了人族繁荣昌盛的盛世。
“自然不必,”宿修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你是王后,谁敢需要你报备什么?”
这话显然是对思芜说的。
思芜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属下逾矩。”
夜心拍拍宿修的手,示意他放开,宿修怕她生气,遂放了手。
少女脚尖触地,不紧不慢的走到思芜身边,声音清脆,却极其有力:“倚着你的身份和能力,知道我是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我今日只想与你说清楚一点——”
“三万年前的那桩事,我是欠宿修的,也欠海国的。”
“但绝对不是……欠你的!”
素雅的月白色长袍拂过眼前,少女身影渐远,最终消失在门口,而思芜额头上却逐渐渗出汗渍。
夜心身上威压很重,险些压的她透不出气来,现在离开了之后才稍微好些。
“吃到教训了吗?”
宿修轻轻敲了敲桌面,眯着眼看下头久久没有回过神的思芜。
“你既晓得她是谁,还敢去惹她,自找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