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
帝宫与司徒家相隔的距离不短，因此司徒覃人到府邸的时候，他御马搂着一个鲛奴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过去。
先翻身下马，司徒覃随后将若水抱下来，并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揽着她就往里走。
若水心知司徒覃在做戏，可心跳仍旧止不住的加快了不少，面上倒是如常，十分平静，低眉顺眼的随着司徒覃的动作往府里走。
还没到大厅，两人便听到了里头传来茶盏的碎裂声，若水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从这声响里显而易见能听得出摔茶盏的人该是多么愤怒。
“别怕，”司徒覃闻声倒是笑了笑，面上染上几分愉悦，揽着若水的手却放了下来，嘱咐道：“跟在我身后就行。”
若水低低应着：“是。”
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大厅。
刚进门，一个盖子便冲二人的方向飞过来，司徒覃下意识就要躲，却突然想起来若水就在身后，便硬生生的停住动作，不闪不避，任凭那盖子砸在肩头。
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好，毕竟他身着重甲，这盖子打上去实在没有半分感觉。
身后传来若水的低呼：“将军！”
司徒覃偏了偏头，面上划过一抹柔和的神色，“无事，别担心。”
屋内的人齐齐瞪着他俩，眼珠子险些都要掉出来。
众所周知，司徒覃从小就是个冷清的性子，谁也不搭理，对谁都是一幅面瘫脸，可如今果真像外界所说，他瞧上了个鲛奴……连性子都转了，竟是这般和颜悦色？
司徒覃受了那一茶盖，也不着恼，而是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目光在厅内转了一圈，司徒覃见老爷子坐在首座，下首则是族中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辈，还站着几个叔伯家的兄弟姊妹，架势都是不小，看上去原先是打算逼自己就范的。
“孙儿拜见爷爷和各位长辈，给爷爷和各位长辈请安。”
司徒覃方方正正的跪下去，兵甲击地，铿锵作响。
若水也顺势跪下去磕头，却没有说话。
“哼！请安？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我们能安的了吗？”
司徒家主白发苍苍，脸上的每一寸褶皱都预示了他所经历的风霜，而此刻这些褶皱却愈发深了，因着他最看中的这个孙儿，居然没脑子的做了这等事！
鲛奴什么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玩物罢了，谁家没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司徒覃竟然让一个低贱的鲛奴与自己共乘，又对这鲛奴如此和颜悦色，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简直不分轻重！
上好的楠木拐杖“咚咚咚”的敲在地上，司徒家主怒道：“司徒覃，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司徒覃刚要开口，就听斜里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还能解释什么？人都带回来了，依着我看，堂哥想来是要娶了那低贱的奴隶罢了——”
“你闭嘴，”司徒家主怒气冲冲，花白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司徒俊文悻悻闭了嘴，却见司徒覃抬头看过来，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堂弟说的不错，我就是要娶若水，只是还请堂弟嘴上留德，低贱二字，不是你能说的！”
“你——”
司徒家主闻言，眼睛一翻，险些晕过去。
周遭顿时陷入混乱，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起来，抚胸灌水，让老爷子宽心，司徒覃笔直的跪在那里，目光却是一直定在司徒俊文身上的。
“堂弟的伤可大好了？”
他勾了勾嘴角，讽刺的看着司徒俊文刚刚拆下绷带，还不太灵便的胳膊来。
回帝都之后，司徒覃特意令人查了，司徒俊文那条骨折的胳膊是被夜心弄的，缘由嘛……也不过是调戏美人？
也不瞧瞧夜心是什么人，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断一条胳膊委实算是轻的了。
果真，司徒俊文面色一变，“劳烦堂哥记挂，堂弟没什么大碍。”
司徒覃轻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调戏美人的代价可不仅仅是断了一条胳膊，还令今年司徒家与南家的生意彻底断了关联，连以往的面上和平都维持不住了，南家似乎愤怒之至，三番两次来找司徒家的麻烦，因此司徒家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司徒家主终于缓过气来，哆嗦着一双手指着司徒覃，“孽障！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司徒覃从善如流的磕了个头，“爷爷，听闻您与令狐家主来往甚密，还给我定了令狐家的那位嫡小姐，可今天孙儿这一番举动，现下估摸着已经传入了令狐家那位小姐耳朵里，人家自然不会愿意再嫁过来，您就别为孙儿的婚事操心了。”
“覃儿！”
一位扶着老爷子的中年男人开口，“父亲向来最是疼你，你又何必这样忤逆他呢？听三叔的话，你就认个错，低个头，再去令狐家登门拜访，将这一事揭过去，令狐家必然还是会将女儿嫁过来的。”
“更何况不过一个鲛奴而已，你若是喜欢，就养在身边玩玩罢了，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拿到台面上来，让旁人去看笑话？”
司徒覃闻言，只是毫不在意的笑：“我晓得三叔是为我着想，只是司徒家子孙众多，枝繁叶茂，单单俊文堂弟如今膝下就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也算是后继有人，又何必强制我娶什么人？”
三叔：“……”
废话，老爷子要不是一直心属你做下任家主，又怎么会管这管那，非得让你有个后代？
其实说起来，司徒家这几代确实大不如前，一代比一代式微，族中子弟也多龃龉，大部分是像司徒俊文这样只知道吃喝玩乐调戏美人的人，少有真正有才干能力的后人。
还好出了个司徒覃。
司徒覃少年时便得了帝王青睐，展现出他卓绝的武学天赋和才能，后来上了沙场，依靠着一身功夫本事，摸爬滚打到了如今这个位子，武将之首，位及人臣。
可司徒覃却没有加更司徒家贪婪和享乐的性子，而是十分公正严明，公事上也从来不予司徒家任何方便，人更是跑去边疆驻守，好几年都见不到人影，三十岁了也没娶亲，房中只有一个鲛奴，连个像样的妾室都没有，实在凄凉的紧。
可人家偏偏不当回事，这次又带了那个鲛奴回来把老爷子气的不行，司徒家也是人仰马翻，比年少时还要任性不少。
这话是没法再谈下去了，老爷子被人扶回去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毕竟，还真没人敢当着面寻当朝兵马大元帅的晦气。
司徒覃起身，下一刻就将身后一直老老实实跪着，不言不语的若水拉起来，“走吧。”
老爷子已经被气到了，估计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他也能得个空出来喘口气，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也能消停挺久了。
司徒覃在帝都有自己的私宅，出了司徒府，他照例抱着若水上马，人前的戏份做的很足，可低头看着女子乖巧的模样，心情还是禁不住大好：“做的不错。”
若水没有抬眼，只静静说了一句：“谢主上夸奖。”
乖巧的仿佛像一个瓷娃娃。
司徒覃勾了勾嘴角，继续御马前行，可在快要到私宅的时候，怀中鲛女突然说了一句：“主上……有过心仪的人吗？”
心仪之人？
司徒覃挑眉，今个儿心情不错，也不太想与若水计较她的逾矩，倒是这个问题让他禁不住陷入思索。
过了这么多年，所有见过的要么就是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要么就是豪放狂野的边疆女子，司徒覃游走在她们之间，倒也从未留恋过什么。
就连若水，也是因为她生的漂亮，又不惹人烦，身份也方便，这才收在身边带着，如此一来，便不需要时时刻刻出去寻女人疏解欲望。
可若水这么一问，司徒覃脑海里还真真浮出来一个人。
素衣简服，高贵清雅。
那少女面上带着仍未褪去的稚气，举手投足之间却极有气势，雍容贵气，好像从画儿里头走出来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很强。
司徒覃喜欢强者，可这世道之下女人大都弱势，凭借着美貌或家世，用楚楚可怜之姿博取男人的眼球来吸引男人，只是那个少女却不是这样。
她的强，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无需旁人置疑。
想到此处，司徒覃突然觉得，要是能将那少女征服，自己便不仅得了翼族的助力，还能够抱得美人归，如此一来，人生岂不快哉？
“有的，”他面色柔和了一瞬，在若水暗自后悔开口的时候脱口而出，“她很美，也很强。”
若水面色一边，心里迅速划过司徒覃能够接触到的女人，却也没找到能当的起他这般称赞的。
司徒覃……果真是有心上人了。
若水垂眸，掩下自己眼底的情绪，生怕被他察觉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忍住……忍住，一定一定……不要妒忌，若水不断默念，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