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陵帝眯眼，显然没有忘记：“朕特意召了司徒覃回来，去围剿那些鲛奴们，司徒覃大获全胜，虽未赶尽杀绝，战况也十分可观了，不知大祭司今儿个提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墨曜闻言，微微一笑，“陛下下令绞杀鲛人们，自然不必需要什么缘由，然而身边的人，还是不要随意冤枉才好。”
若是他真跟镜较起了劲，那么镜……还真是有点麻烦。
陵帝冷哼一声，刚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凝华便仰头，摇了摇他的胳膊，目露祈求：“臣妾怎么会害陛下，臣妾爱陛下害还来不及，陛下……”
水眸含泪，连娇带嗔，楚楚可人。
陵帝脸色一缓，看着凝华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蓦然软了一瞬，又想起昨夜的云雨来。
凝华昨夜服侍的十分尽心尽力，诚然陵帝有些记不清楚昨夜光景，但毕竟是先前饮了酒助兴的，后来醉了也十分正常。
他只记得在凝华身上重获的那种极致的快乐……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
这样一来，陵帝面上阴郁便慢慢散了。
他素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凝华对于他……是不一样的，他能够清楚的从这个女人眼里看出清晰的爱慕和留恋，所以——
拍了拍凝华的手，陵帝骤然笑开，声音带着欢好过后尚未恢复的嘶哑：“朕怎么会怀疑爱妃呢？爱妃真是多虑了，乖，”擦了擦她的眼泪，陵帝轻声哄道：“不哭了，朕给你赔礼，来，给朕笑一个。”
墨曜闻言挑眉，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可陵帝目前既是没想到镜，那便代表还是对镜半信半疑的，自己也没必要再去提醒他一次。
视线再次停留在陵帝脸上，打量了他一番，墨曜摸了摸下巴，心想得空还得问问这凝华夫人，那小福子去哪了，是落在了霜雪夫人的手上，还是被她扣住了。
那小太监可是个重要人物。
那边凝华展颜笑开，绝美的面容引的陵帝心生怜爱，就差再度将她抱回房里一番疼宠。
可凝华却在含羞偏头的角度上，轻轻的望了墨曜一眼。
黑衣祭司轻轻一笑，顿时了然，遂冲陵帝拱手行礼道：“此次闭关祈福，微臣十分惦念陛下身子，特意为陛下调制了些药来，保陛下福寿万年。”
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递上。
陵帝眼里顿时放出光芒。
墨曜身为这个国度的首席祭司，自然并非浪得虚名，他手里掌握的强大力量，他从未变过的年轻容颜，每一分，都诱惑着自己的心。
可自己多次想向他求些东西，他却总是敷衍，今个儿却主动拿了出来，怎能不让自己意外惊喜？
凝华起身，下了台阶，接过墨曜手中的瓷瓶。
墨曜抬眼，深棕褐色的瞳仁折射出奇异的光，他微微启唇，语调平静，却又含了与平日不同的意味：“以热水冲服便可。”
凝华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接了瓷瓶便回到陵帝身边。
眼见陵帝已经面露倦意，墨曜在心底腹诽着他愈发差劲的精力，脸上却不露分毫，只与往常一样，告辞离去。
陵帝吩咐凝华：“把朕扶到床上去，朕累了，顺便用热水冲一服药，给朕端过来。”
凝华低低应了，敛下的眸子里倒映出瓶身上精致的花纹，略略担忧。
大祭司……不会这样简单的给药，要么这药有问题，要么大祭司就另有所图，方才那个眼神……
将陵帝行动不便的身子扶到内殿宽大的床榻上，凝华为他脱去鞋子，又解开披风，拉了明黄色的裘被盖在他身上，并且在他身后垫了个高枕，这才转身去泡药。
依旧年轻美貌的女子明显流露出迟疑的神色，她一边将热水倒在瓷碗里，再将药撒进去，另一边却有些恍惚。
明明一个人度过了那么多冰冷的夜晚，那么多哭泣与绝望，那么多被抛弃被背叛的心如死灰，然而这个人再度回来的时候，她怎么……还是会心软呢？
陵帝所遭到的一切算计和磨难，凝华其实心中都有数。
朝堂之上的步步紧逼，十大家族的虎视眈眈，后宫明里暗里安插的奸细，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瞎眼国师。
凝华看着他被下药，身子一步步坏下去，也看着他将江山玩弄于手下，不置一言，然而再见的时候，昔日那个高大英武的青年帝王，却已经变成了如今一身病痛，难以自理的中年男人。
她还是会在意，还是会心疼，还是会……想抱紧他。
所以这药……
低头，女子咬了咬唇，有些摇摆不定。
墨曜能够制得出来单纯补身子的药，她信，可墨曜能将药拿来给陵帝，那委实就见鬼了。
“凝华——”
这时候，内殿传来陵帝的呼唤。
凝华深吸了一口气，眼底蓦然又浮现出那双深棕褐色的眸子，咬了咬牙，心想便赌这一次吧，大祭司那个眼神……显然是有事相求。
他明了她的心思，所以自然不会再有事相求的时候下手去害陵帝，说不定……还是示好？
端着瓷碗回到帝王榻前的女子已经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她在陵帝榻边坐下，将碗中药液搅了搅，十分细心的服饰帝王饮下。
陵帝喝了药，困意来袭，感觉身上暖洋洋的，遂开口道：“朕有些乏了，就先睡一会，凝华，你过会儿叫朕起来。”
凝华低眉顺眼的应着：“是。”
遂将陵帝扶着躺下，盖好锦被，放下帐帘，这才转身出了寝宫。
门口是一贯服侍她的内侍。
她一出门，脸上笑意顿时消弭的无影无踪：“大祭司人在哪？”
内侍躬身答道：“就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上，说是今年雪下的大，甚是喜人，他恰好有兴致去赏上一赏。”
凝华点头，刚一抬步，见内侍跟上来，不由得拧眉：“你在这待着，好好看着陛下，陛下要是有什么异常，就到御花园来叫我。”
内侍应了声“是”，便再度退了回去。
凝华信步便朝着御花园走，陵帝喜好享乐，将御花园建造的姹紫嫣红，一年四季景色都十分不同，因此初入宫的时候，她也是极为喜爱这御花园的，常常到这里来走一走。
可后来陵帝性情大变，暴虐无常，她又失了宠爱，便也有很久不曾来过了。
初落的新雪踩在脚底，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凝华循着墨曜留下来的指引，轻而易举便寻到了那处池塘。
望着那一身祭司长袍的黑色背影，她笑道：“大祭司真真是好兴致，叫凝华一顿好找。”
那身影回头，赫然便是墨曜。
他见凝华来了，遂十分有礼的主动靠过来，微微一笑：“那真是辛苦夫人了，方才那些药，就算是微臣给夫人的赔罪了。”
“那药——”凝华迟疑。
然而墨曜却仿若未闻，薄唇微启，直奔主题：“微臣此番前来搅扰夫人，就是想问一下夫人，当日两位夫人与国师被冤枉的时候，在场那名唤作小福子的内侍……现在人在哪里？”
闻言，凝华脸上也浮出几分沉重，她抬眸，望向墨曜，“不瞒大祭司说，那日过后，我与霜雪也在寻他，可说来也奇怪，那小福子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半分踪迹。”
“哦？”墨曜挑眉，语调不置可否：“竟有这等事？不过是一个内侍罢了，令在后宫一手遮天的两位夫人联手，都无处可寻？”
凝华无奈：“大祭司想来是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当日之后，我与霜雪便察觉到事情有变，遂暂时达成一致，联手对付凭空出现的那股庞大力量，可我们二人动用手中所有力量寻遍了整个宫里，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后宫佳丽三千，其中不乏帝都各个世家大族送进来的女儿，然而随着时日的推移，曾经最爱床笫之事的帝王也渐渐乏力，后宫便被凝华和霜雪两位夫人把持，二人平分天下，也素来少有争端。
凝华背后的人是南家长子、下任家主南暮殊，而霜雪背后的人则是司徒家，在后宫这个战场上，到底还是十大家族中的南家和司徒家略胜一筹。
墨曜终于皱起了眉，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最近夜色连阴，再加上上次便遇到瓶颈，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占过卜了，因此很多事情只能靠猜测，无法真正证实。
倘若凝华没有撒谎，那就是说，帝都之中，还有一只幕后黑手，正在缓缓推动着阴谋的到来。
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帝都除了十大家族之外，也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小族，然而夜心之前与他说过，要先从十大家族入手，挨个收服，若是剩余的这几族之中当真有心怀不轨的人，夜心岂不是……十分危险？
“微臣晓得了，”他抬眸，如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了笑：“只是还有一事要劳烦夫人。”
“大祭司请说。”
“帮忙照看一下国师，他最近……身子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