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宿修的院子里总是传来源源不断的笑声。
少女声音清脆,宛若银铃般叮当作响,时常还夹杂着几声男人沉沉的低笑,引的鲛人们翘首探看,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使他们万年冰山脸的海皇陛下这样欢愉?
“喂喂喂!别看了!”
炎从后头凑上来,拍了拍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伴,压低声音道:“你们几个是不要命了?这万一被海皇逮到……”
“哎……逮不到逮不到,”其中一个鲛人战士摆了摆手,颇有些不以为然:“你听听外头的动静,咱们海皇啊——一定是被美人迷了心去,哪有空注意咱们这边的动静。”
“美人?”另一个鲛人战士闻言撇嘴,颇有些不赞同:“若说是美字,哪有美的过咱们鲛人的,而整个海国之中,若论容颜,又有谁赢的了咱们海皇?哎呦!炎!你打我干嘛?”
炎瞪眼,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打的就是你!简直无法无天了,居然敢用美字来形容海皇?简直是不要命了!”
被打的鲛人颇为不服:“反正海皇又不在这里,我说一下又怎么样?炎,既然你不赞同,那你说说,又可曾见过比海皇还要美的人?”
比海皇还要美的人?
炎微微一愣,脑海里顿时浮出一个人影来。
敛了敛眉,他神秘一笑:“你们说比海皇还要美的人,我还真的见过。”
“在哪在哪?”
“炎你快说啊……”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比海皇还美的人?”
“……”
“哎呦!”
“哎呦!”
院门突然大开,趴在门口的几人齐齐歪下去,摔在厚厚的雪地里。
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的海皇和一个生的十分美丽的少女站在一处,两人身边有一个大大的雪人,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笑的一脸满足。
众人眼见宿修的脸色由晴转阴,心道不好,一个个都赶紧爬起来请罪。
“属下不是故意的,请……海皇降罪。”
墨曜抿嘴,“自己下去各领……”
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少女连蹦带跳的掠过去,声音十分惊喜:“是你啊!炎?”
这不是当初为她领路的鲛人战士——炎吗?她还记得当初他一脸稚嫩,却还是忍不住问自己龙珠的下落,委实可爱的紧,没想到,今天竟又有缘被她遇上了。
炎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瞟了一眼,然而余光在瞄到宿修警告的眼神之后迅速撤回来,眼观鼻鼻观心,本分的不能再本分了:“回姑娘的话,是属下。”
瞧瞧海皇那眼神……明晃晃的警告,他敢多说话吗?万一多说一句,就被海皇给咔嚓了……
夜心一张绝色的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鼻头也微微发红,见到炎这般反应,她狐疑的转头,去瞧宿修。
然而后者只含笑望定了她,眼神要多无辜又多无辜,单纯的像只小白兔。
夜心撇嘴,她才不会被这家伙的表面骗了呢!
“起来啊炎,别跪着了!”
夜心笑眯眯的唤了他们一句,但几人听后,却皆有些迟疑。
很快,宿修的声音便跟着响起:“没听到你们的王后说话吗?还跪着干什么?”
众人闻言,更是齐齐一抖,什么?王后……
夜心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受这话的影响:“别听他瞎说!”
炎与几个鲛人战士在两人这样秀恩爱的模式里颤巍巍的起身,拍去身上沾染的雪,皆逃一般的离开了。
少女嘴角抽搐了一下,回神走到雪人旁边,靠着它坐下来,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我说,你怎么总是冷着一张脸,瞧瞧,他们都被你吓跑了……”
宿修挑眉,从善如流的点头:“你既然喜欢,我现在就遣人唤他们过来。”
“别别别——”
夜心一急,赶紧叫住他:“算了,随他们去吧,看他们那个样子,想来也不太乐意再回来。”
宿修点头,继而轻笑着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来:“雪地里冷,快些起来,小心着凉。”
少女撇嘴,顺从的将小手放入那双宽厚的大掌里,嘴里嘟囔着埋怨:“怎么啰嗦的像个老婆婆——”
宿修一个用力,少女娇小的身子便顺势而起,扑到他怀里。
仰着小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夜心伸手环过他的腰腹,声音顿时柔软下来:“你的伤怎么样?说起来……哎对了,宿修,为何你的力量一直迟迟不复原,还有你的头发和眸色……”
“话真多,”抚了抚少女柔软的额发,宿修无奈,亦是反手拥住她,含笑道:“你不是说今日要去苏家吗?这都快正午了,再不去天可都要黑了。”
“对耶!”夜心恍然:“你不说也都忘记这一茬了,和苏家小姐有约,唔……”
从黑衣海皇怀里脱身出来,她挥了挥手,急匆匆就往外跑,“我先去了啊!晚上回来!”
宿修只笑着望她背影,既不点头,也不应声。
雪地里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几乎与落雪融为一体,一蹦一跳的,分外惹人怜惜。
然而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宿修脸上的笑才蓦然沉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合力完成的雪人,禁不住莞尔。
曾经名扬天下的苏烟皇后,私下的性子竟是这么像一个小孩子?这说出去,怕是天下人都以为他是疯了吧!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夜心,不论你是真心假意,也不论我们这样快乐天真的光阴能维持多久,我都会……永远记得。
永远记得你说心悦我的坚定和抱我的力度,永远记得你无所顾忌的笑容。
毕竟……真正的你,并不是这般模样。
即使他不想承认,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些天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假象,一场他永远不想揭开的假象,可至于那个人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会这样天真无邪的缠着自己,小鸟依人的宛若恋人之间般缠绵,他也不知道。
可不论如何,她开心,就足够了。
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宿修身边,眼看着宿修眼里笑意一分分沉下去,终究了无踪迹,湮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不由得担忧的开口:“海皇,您……没事吧?”
明明夜心回来了,明明他们过的幸福而快乐,又是为什么……海皇会有这样的神情?
宿修默了一默,并未就此事说些什么,而是很快就转了话题,提及正事:“附都四郡城那边什么情况?”
宁恭敬的答:“除了司徒覃手下的那一城,其他三城皆已屠杀完毕,由蛩执行。”
“嗯,”宿修淡淡应了一声,眼神依旧没有从少女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尽力瞒着夜心,能瞒多久是多久。”
杀孽一旦开始,便无法止息,同样的道理,两个人之间的鸿沟一旦划开,便会越走越远。
黑衣的海皇垂眸,自嘲的笑了笑,是他自己……在亲手将那个人推离,又或许,他们二人本就是殊途之人,到底是走不到一起的。
而另一边,夜心一离开宿修的视线,面上欢快很快便也散去,她抬手,看了看腕间的粉晶手钏,低低开口,唤道:“安格斯,出来吧。”
顿时,光芒一闪,从手钏里掠出来,落在地上,顿时化作金发碧眼的少年模样。
“夜心!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少年委屈巴巴的凑过来,吐槽道:“你是不晓得那手钏里头有多无聊,你把我一个人放在里头,闷都要闷死了!”
乱蓬蓬的头发拱到夜心眼前,夜心白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老实点,别整日没个正形!”
“哦——”
金发少年拉长语调应着,整个人像条大型金毛犬一样恹恹的爬起来,埋怨道:“我就不懂了,你说你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方才在那条鱼老大那里还是笑脸相迎,一出门就拉着一张脸,哎对了……你跑到他身边去到底是想干嘛啊!我看那鱼老大被你蛊惑的不轻啊……哎呦!”
安格斯怒而瞪眼:“夜心!你又打我脑袋!你不知道会打傻的吗?”
“不怕!”夜心耸肩:“反正本来也已经够傻的了!”
安格斯:“……”
呜呜夜心你欺负人。
自从圣女大典之后,安格斯发现,夜心与以往真的是越来越不同了。
而究竟不同在哪里,他其实也说不大明白。
比如她的眼神,有时候会出现一种极致的矛盾和挣扎,带着历过千帆的沧桑,充斥着浓郁的寂寞和荒凉。
“好了,”夜心摸了摸他乱蓬蓬的头发,温和的笑了笑,放软语调安抚他:“你去祭司神塔一趟,去寻墨曜,问问他最近宫里的境况,我现在要过去苏家,赴苏家小姐的宴请。”
“哦,”安格斯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遂开口道:“对了夜心,族中有消息传过来,说是莲雾也跨越了族界,来到了人间,用的是与其焱当年同样的法子。”
夜心:“……”
又一个不消停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