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半场在沉闷中结束,场面并不激烈,双方球员各浪费了一次单刀的机会,遗憾双方球员都略显信心不足的样子,门前一个迟疑便失了绝佳得分的机会。
辛晴对场上的局势一知半解,但对范唯尘的行踪了如指掌,半场休息时,他起身随队一同走向球员通道,他在队内的处境似乎还不错,看上去并不孤单,身旁一直有队友在与他交谈,辛晴猜测是在探讨与比赛有关的细节。
他例来少言寡语,只有说起足球,才会滔滔不绝。
下半场,比赛一直来到七十分钟也没打开局面,多名球员表现出体力不支的迹象,而比赛的转机因此到来,一直在跑道线上做热身活动的范唯尘站到了换人的位置,辛晴看得一清二楚,他是准备上场了!
这一刻,范唯尘该是等了很久,如今得偿所愿。
现场的主持人激昂地喊出“范唯尘”这三个字,整座球场沸腾了,尤其是辛晴周围这群远到而来的中国球迷,每个人口中都声嘶力竭高喊出范唯尘的名字。
辛晴也是在比赛之后的报纸评述上看到,足球评论员已经将范唯尘抬高至近二十年来国内最出色的左边锋球员,他拥有惊人的爆发力,突破速度极快,球风华丽与实用并存,场上大局观又是超乎自身年纪的老成。
范唯尘上场之后,组织过几次像样的进攻,传球精准而到位,奈何队友体力严重下降,虽然场面占了绝对的优势,可始终与进球擦肩而过。
到了最后的时刻,辛晴再也坐不住了,形象全无地与周围的球迷一样,控制不住地对着球场大喊大叫,中国队离进球近在咫尺,她哪怕是个球盲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这就是现场的感染力!
补时最后一分钟,范唯尘在中场抢断了对方后卫的脚下球,他站在球场线前的位置,送出了一记漂亮的弧线,脚法实在精湛,皮球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高中锋的头顶。
现场的欢腾忽然静止,所有人屏息等待最后的绝杀……
辛晴憋着呼吸,只见高中锋在小禁区里一个鱼跃冲顶,却被对方弹跳力惊人的高中卫干扰,皮球弹在他抬起的半只臂膀上,飞出了底线。
“点球!”
“点球!”
“点球!”
补时时间已经超出一分钟,现场观赛的中国球迷煽风点火,从数量来看,绝对算不上人多势众,可也一定程度上给主裁判施加了压力。
主裁判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跑到边裁处商量,结果是不判点球。
主裁判一边小跑到禁区处,一边做了个果决的不判点球的手势,随即吹了终场的哨声,最终比分定格在零比零。
因为这个误判,场面一度失控,双方球员在赛后相互推搡,中国队有球员不服地追着裁判讨要说法。
现场的中国球迷也是对比分无比失望,用尽毕生力气对裁判表达着不满之情,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口,有球迷直接用上海话骂了一句“裁判猪猡”,辛晴听在耳里,莫名好气又好笑。
火药味十足的收尾,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可对于足球比赛而言,亦是情理之中。
终场哨虽响,但场上的争执持续了很长时间,导致前来助威的球迷们也迟迟不愿退场,可事已至此,结局无力回天,而球员们及教练团队所能做的只能是赛后总结以及面临着明天被媒体无情的痛批及嘲讽。
待球迷们逐渐寻回一丝理智,开始有序退场时,辛晴则顺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到了这层看台的铁栏杆处,她挥着手中小小的五星红旗,弯腰趴在栏杆上,试图离范唯尘再近那么一点点,近到足以看清他湿透的球衣及脸庞上淌落的汗水。
辛晴的期盼竟没有落空,草坪上方才还与裁判争论得无休无止的中国队员们,这会儿正团结得排成队列慢慢鼓着掌走向中国球迷看台区域,他们神情不无失落地向远道而来的球迷们谢幕。
有序退场的球迷们因此而滞住了脚步,球场内又响起新一轮的掌声,稀稀拉拉的,却掷地有声。
“范唯尘!”辛晴的声音淹没在人头攒动的凌乱声响里,可她不管不顾,很用力喊出他的名字,很用力挥舞着手中的五星红旗。
有了她的带头,更多人开始争相喊叫范唯尘的名字,仿佛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这颗从这座球场缓缓冉起的中国未来之星。
范唯尘面对如雷的热烈的掌声始终羞涩如初,他没有学着队友们的举止,将球衣脱下来扔向看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其中,鼓完掌后朝看台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神色内敛且平和,没有为自己刚才的神勇表现而沾沾自喜,更没有为终场的平局而灰头丧气。
这是辛晴所熟悉的范唯尘,他不因光环而迷失,能够承受所有的变数与失败,他超乎想像的冷静与克制,只是他周身的寡淡与清冷都无法掩盖他眼里熊熊的斗志与欲望。
辛晴见他如此,心疼不已,默默停止了嘶喊,她抬了抬眼皮,天色灰沉沉里透出月色的薄光,辛晴轻抬手掌,恍恍惚惚才察觉抚到一脸的泪水。
夜风拂面,她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决定再看完范唯尘最后一眼后,也准备打道回府。
在这个晚风沉醉的夜里,辛晴在心中又一遍坚定曾经对范唯尘说过的话,到最后,是他成了自己的梦想。
原来到如今,是自己夙愿以偿。
当目光最后一次移至球场,辛晴几乎不敢想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信邪似地拼命眨了眨眼,范唯尘竟不知何时,已然气定神闲锁定住了她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紧紧纠缠着。
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与自己遥遥相望,不再是远隔重洋,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距离。
辛晴的脑袋瞬间炸开来似的,一直茫然徒留在原地,与她如出一辙的就是范唯尘了,他久久也没有退场,他俩站成一高一低的姿态,视线胶着,眼底深处暗流涌动。
辛晴的位置显得居高临下,她突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久未相见的范唯尘,因为她看见范唯尘的眼里添上了几许不知由来的愤怒。
辛晴试着猜测过千百种他见着自己的画面,据她对范唯尘的了解,怎么也不该是愤怒呀!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辛晴扪心自问。
她一时没了主意,想着或许是因为比赛到最后没有获得胜利,这多少对范唯尘国家队处子秀的意义打了折扣,所以他才不那么希望辛晴与之一同见证这个时刻吧?
反正,这会儿的辛晴脑袋里空空如也,她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终是很没骨气选择了落荒而逃……
出了球场,辛晴取回箱子后,步履慌张地赶到路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拦了辆在街头飞驰的出租车,她坐定后不安地朝后张望,心跳如鼓槌敲击如小鹿乱撞,不知怎的,她做贼心虚一般,生怕范唯尘追上来,恶狠狠质问她的行径。
想来也是,她曾孤身前往上海,都能换来范唯尘的阻止与冷战,别提这一次的秘密行动了,她这“不请自来”的行为落在范唯尘眼里,简直就是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辛晴没下车呢,包里的手机开始欢唱起来,又是唱又是震动,剪不断理还乱……
一直到屏幕端显示出三个未接电话,辛晴才敢解锁,她趁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已在心中理了一遍官方说辞,堪堪发现早前的伶牙俐齿一股脑全丢去了九宵云外,此刻只剩下委曲求全。
啊!
范唯尘应该会吃她这一套,他一见自己软声软气就彻底没辙,一听到她的哭腔,他积蓄的坏脾气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就这么着吧,辛晴决定只能将死皮赖脸的本领进行到底了,当她准备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回拨范唯尘的电话时,不料那人的短信先她一步到来。
“酒店信息发给我!!!”
大事不妙,辛晴何曾收到过他连发三个感叹号的时候,整一个兴师问罪的前兆,她这回不敢造次,若在这件事上继续和范唯尘打马虎眼,她相信范唯尘真能剥她三层皮下来,于是噼里啪啦将酒店名字与房间号无一遗漏发给了范唯尘。
辛晴在前台处顺利登记好身份后,拿了房号直接刷了电梯上楼,找到房间锁好房门,她整个人呈大字状瘫软在床上,刹那间涌上来的筋疲力尽仿佛要将她打倒,前一天强撑出来遇佛杀佛的充沛精力凭空消失。
肚子不合适宜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原来是饥饿在作祟,辛晴翻出行李箱中的面包,坐在床尾可怜巴巴啃了起来,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应付“凶神恶煞”的范唯尘!
辛晴狼吞虎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时,房间的座机响起,前台与她沟通过几句后,电波那端就传来范唯尘的声音,是问辛晴下去见自己还是他上去见她,并不是威胁的口吻,而是商量。
可辛晴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范唯尘方才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神,她一个哆嗦,就允许前台放行了。
行李箱被她翻面包及拖鞋时乱糟糟堆成一团,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内只亮着一盏廊灯,待范唯尘一光顾,倒有点像刻意制造暧昧似的,不合适!辛晴便将屋内的灯一一打开,全部打开后又亮得过分,心生防惫一样,范唯尘又不是入室行窃,防他像防小偷似的就更不行了,她只好重新关掉床头灯及单人沙发旁发出一圈圈暖色光晕的落地灯,这倒是像样了些。
做完这一切,门铃恰好响起,像砸在辛晴的心尖尖处,发出刺刺麻麻的疼。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做不急不徐走到门边,慢慢悠悠打开事先锁了两道的门。她一只手放在门把上,本想若无其事与范唯尘在门边周旋一二后再水到渠成地放他进门来,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谁知范唯尘由外自内一个大力将门推开,不由分说踏前揽住辛晴的腰,甚至来不及待门完全掩上,他已经近乎野蛮地将辛晴按扯在墙壁上深吻。
灯仍是太亮,范唯尘清隽的脸孔严丝合缝贴着辛晴的脸孔,这光晃得她晕头转向,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乱。
范唯尘在她唇齿间尝到了带着草莓酱甜腻的面包香,他吻得愈发凶悍深入,整个人压在辛晴头顶上方,害她只得仰着脖子迎合他,一一承受着他的重量与侵袭,任由他予取予求。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辛晴渐渐从疲惫里寻求到一丝满足,她啪嗒一下,下意识反手关了廊灯,她不着痕迹轻轻踮起脚尖,小动作似乎在迁就对方的身高,而那人被这更近的距离拽回过一点绝无仅有的清醒,这清醒仅仅只是停留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放任自己沉溺进这醉生梦死。
他们在地毯的暗影里毫无章法地移动着凌乱的脚步,灯火辉煌的吉隆坡夜景从窗帘缝隙处漏进来几缕繁华,细碎的光斑投掷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渐渐地,屋内彻底黑透了,不知是谁伸出手关去了屋内所有的光,终于只剩下这几点浮光掠影,它们的归处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一条洁白床单,而是换成了细皮嫩肉的光滑肌肤。
那此起彼伏的娇喘微微,是历经过爱情以后,一次懵懂的心动。
后半夜,辛晴枕在范唯尘臂膀上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地板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以为是在梦里,就没去理会,翻了个身背对范唯尘继续睡。
这响声一并惊扰了范唯尘,他长臂一伸,在地板上胡乱摸索,闭着眼也不知抓到的是谁的手机,迷迷瞪瞪举到眼前来看,才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十多通未接,一条未读短信。
范唯尘一下如梦初醒,轻轻将手机重新扔回到地板上,他就着细微的光影摸了摸辛晴洇出一层薄汗的额头与鼻尖。
这是真的。
躺在怀里的美人一整晚都在来回翻动身子,睡不安稳似的,稍许的动静让范唯尘更确凿了这不是梦境,于是他又试着闭眼酝酿睡意。
睡意迟迟未来,眼前全是那条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短信,以及那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电话。
范唯尘怎么从来没听说,辛晴的生活中何时有了“宁家宽”这一号人物的存在,而且还是一个会对她破口大骂“我正在吉隆坡掘地三尺地找你,你到底死哪去了?”这种话的人。
范唯尘拢紧眉头,忧心忡忡,他颇为介意辛晴瞒着他的这个人。
宁家宽……
不知怎的,范唯尘默默将他的名字念出了口,辛晴梦呓般含糊不清反问道:“宁家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