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范唯尘将辛晴的脑袋小心翼翼平移到枕头上,他轻手轻脚捡起地毯上隔夜的衣物,趁着天未亮就去洗漱。
范唯尘是在辛晴熟睡中离开的,他急着赶去自己的酒店房间打包行李,这样好节省下许多时间,他甚至打算改签机票,先陪辛晴参观一下吉隆坡的景点,两个人在街头上走走,哪怕是晒晒太阳吹吹风这样简单。
因为他们真的分开了很久,范唯尘已经很久没有牵过辛晴的手逛街散步,这种简单成了侈奢。
而辛晴是傍晚五点的航班,她得在中午十二点之前退房,她醒来时遍寻不着范唯尘的踪影,恍如南柯一梦,她赤足站在昏寐的床边,范唯尘的离开让她受到了打击,她猝然跌坐在地上,一张素净的脸抱住被子,呜呜咽咽,哭得沉默且克制。
不过这种难受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辛晴很快振作起来,无论如何,她又不是被初恋无情抛弃的可怜虫,她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儿,或许哭只是为了祭奠昨夜的沉沦吧。
她的手机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一旁充电,别看范唯尘是个踢球的大老爷们,做事却心细如尘,辛晴好气又好笑,暗中埋汰他倒没有辜负名字中带的那个“尘”字。
打死辛晴也料不到宁家宽的未接电话与短信那么那么多,她这才不得不审视昨夜里的荒唐行径,可她不敢事无巨细地一一回想,那可真是这辈子最脸红心跳的记忆了。
她郑重回了宁家宽的短信,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并且感谢他的这份心意。
辛晴等了几分钟,那端没有任何回复,她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最后冲了个热水澡才拖着行李去前台办理退房。
她脸皮薄,庆幸前台已经轮换了班次,可转念一想,身处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儿她也无需掩人耳目,谁还没个见色起意的时候不是?
辛晴极力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说服自己安慰自己。
正在她办理退房手续时,范唯尘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近她,辛晴能辨认出他的脚步声,待他由远及近走来时,她下意识回眸张望。
范唯尘本想从身后搂住她佯装吓唬她,谁成想辛晴警惕性十足,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脸上显出几许失落,可这几许失落看在辛晴眼里,多少转换成了些许尴尬。两个人已经四个月没有过面对面的时刻了,何况昨夜初次体验了一回酣畅淋漓的火星撞地球的情节,此时她特别想做只鸵鸟,将脸埋进沙土,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是,与范唯尘对视不过一秒钟,辛晴便急不可耐转回了头,假意慢慢吞吞填写单子分散注意力,奈何握着笔的指尖是轻轻打着颤的,眼前回放的竟是昨天夜里的一幕幕影像,她瞬间有了想死的心,耳廓都害羞得发起了高烧,她浑身上下正接受着烟熏火燎的炙烤,似一种无形的批判折磨着她。
范唯尘见状抿唇浅笑,见辛晴扭扭捏捏,他故意挨着她站,俯身就贴着她耳朵轻声细语打趣道:“认真写什么呢?”
“不关你的事!”辛晴没好气,怕被范唯尘看穿她此举不过为了试图掩饰,只好用一只手掌压住单子,继续装模作样假认真。
“单子是比我好看么?”范唯尘将她指尖的水笔抽走,强迫辛晴正视自己,他面若桃花,目光灼灼,对上的是一双怯生生的眼眸,出水芙蓉似的,玲珑剔透。
辛晴听他说的话油嘴滑舌,不满横他一眼,眼下只能做戏做全套,在纸上刷刷刷挥舞了几笔才算完。
范唯尘不敢再火上浇油,如是提议:“咱俩把行李先寄存在这儿吧,来都来了,总归得出去转转。”而且,他有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头,不吐不快呢。
“行。”辛晴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转而灵机一动,对他说:“你现在英语一定说得比我溜,寄存的事你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沟通吧。”
闻言,范唯尘拿她没辙,只得按她说的做,辛晴可真是始终如一的没有变化,甭管长相多么甜美,性子永远是刚烈的,专以挖苦他为乐。
他们漫无目的游荡在吉隆坡的街头,吃当地的美食,远观了著名的双子塔,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并不敢玩得太忘形。
“辛晴,你现在主意可是太大了,知道东南亚俗称第三世界么,你瞒着我不声不响一个人跑来这里,如果遇到点不测叫我怎么原谅我自己?你是不要命了吗,以后再胆敢做这种事,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满世界乱跑!”分明是碧空万里的好天气,他们玩兴也不弱,甚至范唯尘对辛晴百依百顺,偶遇一位卖气球的老人,范唯尘顺手帮辛晴买了一只美少女战士图案的气球,买完后还贴心地帮辛晴系在手腕上,气球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跟随,但他说出口的话竟是与温柔的举止截然相反,口吻森冷到不近人情。
既然范唯尘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情绪,辛晴也不敢糊弄过去,与之一样严肃地对待了此类问题。
“成长就是,当只有一个人时也要很勇敢呀!你不可能永远守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一直都待在S市哪儿也不去。范范,收起你的恐惧与担忧,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也要试着相信我也一样能够去做到。”辛晴很认真对他说。
“我明白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但你瘦瘦弱弱一个小姑娘独自远行,我怎么放得下心,只要一想起你只身在外的画面,我就联想到四面楚歌的场景!你劝我要相信你,但这是相信就可以的吗,万一你途中遇险你让我该怎么办?!”范唯尘眼里重现了昨天第一眼瞥见辛晴时的愤怒,太阳穴两边突突直跳,隐隐露出青筋。
辛晴眼里尽是迷茫:“那我该怎么办?”
范唯尘突然说不出话来,四周人潮涌动,而他徒留一声叹息,他知道问题全部都是出在自己身上,明明没有能力守护辛晴,还偏要蛮不讲理干涉她的决定。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消沉刺痛了辛晴,她想着两个人好不容易见着了面,不惜跨越了万水千山才能可感可知到对方的体温,她不希望连这一点的好时光都被剥夺了。
辛晴安抚性地抱住范唯尘,将头埋在他胸前,花猫似的有意无意蹭一蹭他紧实的肌肉,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范唯尘会因她的示好而瞬间心软到一塌糊涂,再不敢与她计较所有的心生不满,她太懂得对方的软肋在哪里,也渐渐学会利用他的软肋,来平息他们之间的矛盾。
“咦,我们居然走到了国家清真寺附近诶!”辛晴的余光瞄到身后那座视觉震撼的清真寺,因为他们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完全没做攻略,不过是走到哪算哪,能沿途走到这里,像从天而降的惊喜。
“要进去参观吗?”范唯尘见她兴趣颇浓的样子,不忍再揪着上一个闹心的话题不放。
“时间不允许了。”
范唯尘捏捏她的脸安慰道:“那下次来弥补今天的遗憾。”
辛晴极少露出这般天真无邪的表情:“里面许的愿能实现吗?”
“或许能吧,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成为教徒呢,你说是吧?”范唯尘说着,随口一问:“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你有点常识行吗,愿望是能说给别人听的么!愿望是说给老天听的。”辛晴怕范唯尘继续追问她的愿望,适时转移了注意力。
“范范,你看过琼瑶剧吗?”
“应该没有。”
“那你总该听说过《情深深雨濛濛》这剧电视剧吧?”辛晴没有要范唯尘回答她的意思,自顾往下说:“里面有个桥段,是如萍在陌生的地方被骗到小巷子里遭抢劫,她宁愿被暴打,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护住脖颈里的项链,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真没看过。”
辛晴不给他卖关子了:“因为项链是她心爱的书桓送给自己的礼物,我当时只觉得她傻,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因为那个男人早就移情别恋了,她居然还甘愿守着一根项链而连命都不要了。但现在的我多少能体谅她当时的心情,当我一心要追来这里看你第一场国家队的比赛时,什么都抛诸脑后不去思量权衡,凭的只是这份孤勇,所以才会忘记了害怕。”
范唯尘听完后眼眶湿润,别开眼看向别处,辛晴的话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只消一眨眼的功夫,两行清泪就能顺势淌下,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敢去看辛晴的眼睛,不愿把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范唯尘,看着我。”辛晴命令道,她的神情如同教徒般虔诚且肃穆。
范唯尘听话地看向她,内心坚定,眼圈泛红。
“这份孤勇背后,原来就是爱情。”辛晴踮起脚尖,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拭去他要落未落的泪,看他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终于在辛晴指尖的挑逗下,这泪痕闪烁,成了阳光下的星星。
“范范,我爱你啊。”辛晴说时动容,她下意识摸了摸她脖颈里那根细细的微笑项链,终于扩大了嘴角边的笑弧。
“星星,我这一生都不会移情别恋的,永远永远只会爱辛晴一个人。”范唯尘顺着辛晴的指尖,一同摸到了那根微笑项链,他突然弯下身子,在项链旁的白腻肌肤上,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像细雨霏霏的柔软触碰。
有人说过,你可以在月光下认识你的情人,但你一定要在阳光下认识你的终身伴侣。
范唯尘和辛晴不约而同想起彼此初遇时的场景,那一个艳阳天,那一个一击即中的皮球,从而牵扯出这一段在青春即将收尾时的爱情故事。
但,你比青春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