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我做了一件事——改名。
问辛晴要户口簿的时候,她没多问什么,只是眼里闪过一丝不动声色的担忧,并好心点拨道:“大星,你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哦。”
这话在我听来,总隐含一语双关的意味,好在她没有刨根究底追问我要户口簿的理由,我自然也没多嘴解释什么。
他们给我取名的时候没来得及征询我的意见,而我也有改名的权利。
那日走出派出所,步履轻盈,身心倒莫名沉重起来。
家里人很平静的接受了我改名的事情,甚至对我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表现得有些纵容和过于释然,反倒令我感觉些许不快,但碍于我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居多,应该也没谁看出我的心理变化。
我是背景离乡念的大学,登机那一刻,也没怎么悲喜交夹,反而想着终于能够摆脱被所有人叫了十六年的“大星”这个名字,心底里浮出邪恶的痛快。
我真不喜欢大星这个名字,一是我从小不看《海绵宝宝》这部动画片,却动不动被身边的同学调侃成里面的派大星这个角色,多少有点背黑锅的嫌弃;二是“大星”这名内涵不足,更像一个小名般的存在,缺少了正式名字该有的庄重与深度,且不说范唯尘不过是高中学历,可辛晴却是高材生不假,全国最顶尖的学府F大研究生毕业,耳闻她当年更曾被保送北大呢,如若对我的到来怀有那么一点上心可言,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大星”这个敷衍的名字来吧?
我从幼儿园到高中可谓称得上平淡无奇,看着人家叛逆的叛逆,早恋的早恋,而我就甘愿随波逐流着,也不是没有朋友,倒是交了一些狐朋狗友的,男男女女,都爱在校园里和我勾肩搭背,亲昵地喊我“大星”“大星”,与我称兄道弟。
进了大学,同班同学来自五湖四海,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城市的一片相邻的住宅区,如我所愿,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的名字叫“大星”,他们都是一口一个繁星的喊我,我偶尔恍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怎么形容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暂且将我比用桶装冰淇淋吧,就是被人用勺子挖掉了一块,剩下的也会慢慢融化。
心被慢慢掏空的感觉。
想想好可怕,我原以为彻底摆脱了“大星”,可怎么也没料到,最终又被它重新束缚住手脚。
直到有一天,顾一禅跑来北京瞎晃悠,见时间充裕,顺带来看看我。
他这人性格和长相反差极大,明明长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性冷淡风,性格则像泼皮猴,时常一惊一乍,上窜下跳。
我和他是初中到高中的老同学了,不止我和他,就连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
我看不惯他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他应该也差不多,这方面我们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心照不宣。
“大星!范大星!”
我正上着选修课,他趴在后门缝里叫我,叫得不容置喙,就连讲课的老教授都在轮流的眼神里确认到了我就是那个“范大星”没跑了。
“范大星!范大星!”
我终于在叫魂声中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后来我听说,那天的顾一禅惊艳了在座绝大部分女生,我在年级组开始走红,都在传有个宠我的男朋友从S市飞到北京来见我。
这个男朋友还“大星”“大星”地喊我,也是相当有爱了。
啊……后来“大星”被顾一禅叫红之后,同学们从“繁星”改口到“大星”。
我站在教学楼前,坐在二楼食堂,躲在夜深人静的被窝,挤在嘈杂的澡堂,我失而复得般偷偷对自己说,上帝将那块被挖走了的冰淇淋重新还了回来。
我才敢承认,原来我始终喜欢“大星”远胜“繁星”。
宿舍里有小姑娘天天和远在百里之外的亲人视频聊天,各说各的,每天都沉浸在彼此细碎的生活中无法处拔,恨不得每天写详细的生活报告让对方接受到,相比之下,我和辛晴极少联系。
今天我给她发了一条语音视频,就有一搭没一搭随便瞎扯,扯得远了才好意思切入主题,打听她和范唯尘的爱情故事。
她言简意赅大致描述了一下起因经过结果,可她终究是高材生,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惦量得明明白白。
“当年我和范唯尘以为会顺顺利利交往到结婚,但当中发生很多意外,匆匆忙忙就分手,断了联系。”
“范大星这个名字是我取的,那时候我们还在读高中算早恋,也是我们最爱对方的时刻,相信会永远不分开,相信很快就会有你。帮你取名字的那年,我和你爸爸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
“其实范唯尘当年帮你取的名字是范繁星,是我觉得大星更简单亲切,当初就想着,名字如人生,平凡但顺遂为最佳。”
“取名字的时候也问不了你的意见,不过你喜欢的,我们都尊重且喜欢。”
范繁星那晚失眠了,无论是范大星还是范繁星,两个名字都承载了辛晴和范唯尘的过往,都动容,都美好。
那可是2007年的早恋啊,祝福他们的故事还能有后来,才会得已再延续范大星和范繁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