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尘缘(大结局)
一片口香糖2018-12-06 01:0810,546

  距演唱会结束两个小时后,辛晴都有种置身云端的错觉,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一颗心仿佛仍跟着撕心裂肺的摇滚浮浮沉沉地涤荡,迟迟静不下来。

  她耳边咆哮着主唱Chester和全场几万人一齐声嘶立竭喊出的那句“I tried so hard and got so far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我曾努力挣扎 走到至今 最终才发现 一切都徒劳)和“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不受我的控制 失去了所有 最终才明白 一切都无用)。

  多么符合她和范唯尘的结局啊,多年以后回望二人曾深爱过一场的痕迹,原来留下来的竟是徒劳和无用。

  苏田披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看到的便是辛晴一副无法原谅自己的表情,她摒住呼吸走过去,俯身凑过她的脸,倒不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她这才稍稍安了心,只是浑身上下无法隐藏的那种失魂落魄,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辛晴一脸嫌弃地白了苏田一眼,不屑地解释:“该流的泪,早在五年前流干了,我没那么脆弱。”

  苏田信了她的鬼话才怪,啧了啧嘴头头是道地分析:“我觉得吧,遇见一个老情人,就如喝一杯红酒,上头得没那么快,余劲全留在后头呢。”

  辛晴对此话不以为然,但苏田口中的情况妥妥地在范唯尘身上灵验了,余劲在后半夜尽显,他和莫亿年一个房间,翻来覆去吵得他睡不着觉,索性被莫亿年灵巧地支开:“你也别睡了,不如去酒店大厅候着,我猜辛晴一大早就会悄悄背着我们逃回S市。”

  一语点醒梦中人,范唯尘穿戴整齐就跑去了大厅守株待兔,大不了枯坐一夜。

  果然不出莫亿年所料,辛晴大约是趁苏田睡着之际逃跑了出来,背着双肩包,出了电梯就匆匆忙忙往门口的方向走。

  范唯尘不假思索从背后叫住了她,仅管他一整晚都没有理出头绪,如若一早真的见了辛晴,他该如何是好?

  不重要了,只想将她留在身边而已。

  “嗯?”辛晴被身后的叫声绊了一下,脚步微微踉跄,她仓皇地回身,心上打起轻颤,为何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她好不容易赶着天没亮就起来收拾行李,想着趁他们人不知鬼不觉,溜为上策,当真没想到,仍是在这儿被抓了个正着,让她好不体面!

  范唯尘一步步逼近她,眼神犀利,口吻温和:“你一大早上哪儿去?”

  辛晴别无他法,只能睁眼说瞎话:“饿了,吃早饭去。”

  “街上还很冷清,去酒店的餐厅吧,我也正要吃早饭,不如一起?”

  辛晴纵然心里有气,可范唯尘落落大方地如是提议,她总不好落了下风,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餐厅只有稀稀拉拉几位上了年岁的长者在用餐,以及脚步轻盈的服务生穿梭在场内忙活,一切都安静地出奇,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明明座位那么空,范唯尘偏偏选了个室外的餐桌,放眼望去是清澈的泳池,四围被绿植繁花包裹,身临其境,心情开阔。

  晨景无疑是加分的,但和范唯尘相对而坐,辛晴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一颗心反而是沉甸甸地坠荡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抓不着重心,令她不安。

  “给你倒了杯可可。”范唯尘来回跑了两趟,他最是记得辛晴的喜好与口味。

  伸手不打笑脸人,辛晴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入口的东西却是食不知味。

  “小心!可可是烫的!”范唯尘来不及加以阻止,活生生看她心不在焉被烫得不轻,他懊恼极了,本想着早晨喝凉的对胃不好,而且这几天,应该是她不太方便的日子,这下倒是弄巧成拙。

  “没事,没烫着。”辛晴怕他自责,强忍着痛感反过去安抚他,可惜最不能让她接受的一点是,过去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她的经期,不然好好的夏天怎么会别出心裁倒杯热饮给她?

  辛晴微红着脸,垂下眼睑吹了吹杯中的热可可,忽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五年过去,他们还是会下意识为对方考虑周全,这更是辛晴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气氛由此沉寂了片刻,过了会儿,范唯尘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辛晴心酸地想,原来他对自己的事情果真一无所知了,其实他只消向莫亿年随口一打听也不难得知啊。她再也骗不了自己,原来分开的这些漫长的时日,自己还在不断地自欺欺人,怀疑中间是有误会,因此总是在给范唯尘找开脱的理由,替他辩驳,当初的不告而别是有苦衷的,实非他本意。

  有些事,只有亲耳证实了才会心死的。

  “我刚毕业。”辛晴答。

  “你一直在F大念书吗?”范唯尘又问。

  “是啊。”

  辛晴不愿再让他追问自己的生活,抢过话语权,转而问他些无关痛痒的话:“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范唯尘怕她看出端倪,也撒了谎:“我去晨跑了。”

  “你是出了酒店往左还是往右跑的?”

  范唯尘被辛晴问得不明所以,但依然坚定地答:“往左。”

  “酒店旁的肯德基是24小时营业的吗?”

  “我没注意看……”

  “哦,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想喝肯德基的甜豆桨了。”辛晴面色有些失落。

  “我等会儿帮你去看看。”

  辛晴看着他赤诚的眼眸笑了笑,以上的对话全是她胡乱编造的,其实酒店的隔壁根本就没有什么肯德基。

  如今就连晨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范唯尘都能心安理得地骗她,他的话里,究竟还有几分真,几分假?

  恐怕,是没有一点可信度的了。

  所以,他们也不必盘点往昔旧账,孰是孰非变得不再那么要紧。

  最终他们四人一起坐了长途汽车回S市,辛晴和苏田坐在第一排,而莫亿年和范唯尘不得不被挤到了最后一排,范唯尘对辛晴的背影遥遥相望,他兹生出了一种可怕的念头,这念头即将要破茧而出。

  他刚才真的一个人去了酒店隔壁,那里什么也没有,隔了条马路才是一家大型的商业广场,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辛晴糊弄他的缘由。

  而辛晴多年来积蓄在体内的这口恶气,似乎因这场糊弄而一笔勾消,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她这才承认,害她总是被困在过去的原因,或许只是缺少了这么一场像样的告别仪式吧,所以她才不能够好好释怀,任由自己百般折磨走不出逆境。

  暑假很快就过去一半,辛晴还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家里人也不催促,反正她主意可大了,从小用不着家长操心,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拔尖,永远是别人口中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街坊邻居都向辛晴的家人打听她的恋爱状况,听说是单身,恨不得将身边所认识的所有优质的单身男青年都介绍给她认识,可惜得到的答复是,辛晴要以事业为重,暂不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大家听后也都欣然接受了,还不忘念叨她果真是有出息的女孩。

  她的待遇果然比苏田好得多,当苏田以事业为由,推拒掉相亲对象时,别人只会在背地里无情地稀落,说她又没上过大学,也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早点嫁人还等着天上掉馅饼砸中她呢!

  真真是一副刻薄的嘴脸,辛晴仿佛能看见他们隐形的獠牙,只觉人言可畏。

  范唯尘回英国前攒了个局,他心里自然只想和辛晴单独约会,可瞎子都知道辛晴对他躲避的态度,所以只能迂回地让苏田和莫亿年在中间牵线搭桥,没料到辛晴听后很是爽快地一口答应,说是替老同学践行是应该的。

  事实是辛晴当然没有出现,说她临阵脱逃也好,小肚鸡肠也罢,她若真的去了,这才是不知分寸呢。

  范唯尘太了解辛晴的骄傲,因为心里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便没有格外的低落,他们三人有说有聊,大多数话题都在谈论身在美国的张朗。

  自张朗当兵以后,范唯尘至今没有见过他,对他的近况多半也是从莫亿年口中得知,包括张朗和他母亲在“蛇头”的帮助下,成功偷渡到美国打黑工。

  莫亿年早有冲动去美国看张朗:“老范,要不我俩抽个空去纽约找他喝个小酒?”

  “行啊,再去中央公园一起跑步。”范唯尘有些雀跃。

  “定个时间呗。”

  “就今年,圣诞前后吧。”范唯尘做事不拖泥带水。

  苏田听得跃跃欲试,兴致颇浓得问:“能带上我不?”

  莫亿年斜睨她一眼:“可拉倒吧!”

  范唯尘又问他们两个:“你们现在是不是很少用QQ了?”

  “是呀,现在都普遍用微xin聊天,语音视频很方便。”苏田说着,又瞄到他放在桌上的那个仍是数字按键的旧手机,怂恿道:“你这手机太落后了,很多功能都实现不了,吃好饭我们陪你去买个智能机吧。”

  范唯尘不置可否:“微xin是怎么加好友?”

  “一般搜手机号就行了。”苏田知道他想要添加的好友是辛晴,只是看穿不拆穿,也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教他。

  范唯尘在苏田耐心的指导下,终于摸索出了用智能机的门道,到家后犹豫再三,终于搜索到了辛晴的号,心下纠结良久,终于敢发送请求。

  一直到半夜,他这端也没有任何动静,对方似乎不想搭理他,因为到他启程的那天,也没有收到系统通知,看来他的请求是石沉大海了。

  十二月初,是范唯尘和莫亿年定了去纽约看张朗的日子,他们分别从各自所在的城市出发,约在降落的肯尼迪机场见面,最后他俩拖着行李箱,是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找到了张朗忙碌的身影。

  三个大男人在人潮涌动的街上旁若无人抱成一团,伸出拳头互捶,往日笑闹的画面快镜头回放般在眼前晃过,每一帧都如浮光掠影,跟着青春的逝去而一同幻灭了。

  莫亿年和范唯尘都记得,高复时期的张朗,愿望是考上T大建筑系,毕业后真正的理想是能自导自演一部电影。

  但张朗最终没有考上T大建筑系,毕业后没多久被母亲带到美国做黑户,他屈就于眼前这间不足二十平米大的小餐馆,甘愿做一个普通的服务生赚美元。

  需要生存的人是不敢再对梦想高谈阔论了的,梦想这东西,住在十七岁的张朗心中。

  莫亿年和范唯尘也记得,张朗在高复一班的理想墙上写下的心愿——对祖国对社会做一个有贡献的人。

  这一点,他做到过,他曾第一时间被派到前线去救灾,他用生命用热血捍卫了祖国的领土,他成为了战士,不折不扣的英雄主义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头顶上方闪着光芒,可惜他自己是看不到的。

  所以,如今的他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莫亿年和范唯尘纷纷噤声,没敢问出口。

  他们在当地找了一间类似于“十七”的静吧,避开喧嚣,屋内不约而同都坐着为生活疲于奔波的人,一张张沧桑的面孔。

  这里没有人讲着天方夜谭的故事,就像他们三人,十七岁那年彼此间吹过的牛逼,这一刻已无从说起,只是小口小口抿着酒,互道这些年遇到过的挫折与不幸,大家似乎都过得灰头土脸,不太容易。

  哪怕是红得发紫的莫亿年,以及名扬海内外的头号球星范唯尘,别看表面风光,实际是各有各的不如意,生活的本质或许都是一言难尽的。

  他们也实现了去中央公园慢跑的想法,这前半辈子生出过的此生无憾的感慨,全都是莫亿年和范唯尘给张朗的。

  张朗莫名的想,这世上没人比莫亿年和范唯尘爱他更深、给他制造感动更多。

  张朗对他们毫无隐瞒,对未来的走向全盘脱出:“我前段时间网恋了。”

  莫亿年和范唯尘不说话,静待下文。

  张朗继续说:“我订好了回国的机票,农历新年过后,新年前机票太贵了。”

  莫亿年对他说出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后果:“回去后,你这辈子都无法踏入美国领土半步。”

  “她想我回去和她结婚。”张朗语气坚定,他的眼里始终有着义无所顾的精神,他的少年气还留存着零星半点,那是依然对生活抱有热烈期盼的星光。

  范唯尘对他的决定不作评价,顺着他的话也说了自己今后的打算:“明年夏天,我也决定回国踢球,我已经让经纪人在联系国内的俱乐部。”

  莫亿年独守的S市要迎来两位兄弟的重新聚首,分明是双喜临门的事,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怀疑他们当初坚持认定的事,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那么他们看似成功名就,其实却是一个慢慢失去的过程。

  “那,我就还是在原地等你们。”莫亿年说。

  张朗停下来开始慢慢走,掏出手机,把网恋女友的照片翻出来给他们看。

  莫亿年和范唯尘总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朗一声不吭订了机票回国的事情,是背地里瞒着他母亲私自进行的,他母亲是在一户中国移民家里做帮佣,所以母子俩虽然同在纽约,却也是分别两地,平日里没有机会碰面,于是他异常顺利就回了国,和自己待了三年的纽约永别了。

  他一点儿也没有伤感的情绪,而是归心似箭,但回国半年他就后悔了,并且开始日夜想念那个地方。

  他想着,如果不是为了爱情,他这会儿已经学了厨师的活儿,工资比服务生多不少,他也会业余时间报个语言班进修,语言过了关,接下去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到了那时,他有大把的机会成为美国公民,他应该会开始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在这短短半年里,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网恋女友会花光了他的积蓄以后,彻底地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大千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一个人的落脚点,张朗没有特地去找过她,也希望永远都不要再遇见她,这个欺骗她感情和金钱的骗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朗做梦也没料到,他经历过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以后,人生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高光时刻。

  他找了个电话销售的客服工作,不到三个月,公司决定转型,由原先的保险业务转向P2P理财,公司领导看张朗勤勉刻苦,将他提拔为客服主管。又过了三个月,张朗被升职为部门经理,他晋升之路开了挂似的,平步青云。

  待范唯尘回国的夏天,张朗已经做到了在公司里拥有话语权的领导级别,他那时已经买了车买了房,存款不下千万,名副其实成了外人眼里的成功人士。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样的过去,身边的人都围着他转,阿谀奉承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也不知韦荏苒是如何做到的,她竟然在一个大好的晴天找上了张朗,两人一番叙旧,男未娶女离婚,干柴遇烈火,打得火热。

  张朗带她到处玩,两人最频繁的娱乐活动就是逛商场,眼也不眨地买奢侈品,到后来张朗又给她买了车,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有一天,韦荏苒见了张朗手机里网恋女友的照片,左看右看,很是别扭,定睛才发现,对方的眉语和自己说不出的相像。

  偶尔找上张朗,不就是自己精心策划的局吗?她不就吃准了张朗曾经喜欢过自己,所以才大着胆以身示法吗?

  韦荏苒才知道,原来张朗对她不仅仅是喜欢,而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情怀,他以后的择偶标准里包含的全是她高中时候的模样,他的审美停留在了自己这里……

  她很羞愧,那些奢侈品就忽略不计了,而那辆张朗送给她的车,她将车钥匙放在了他的床头,自己则落荒而逃了。

  她罪该万死,伤害了一个永葆初衷的男孩的心,她很想对张朗说一句对不起,她的蛇蝎心肠,不值得他记得自己那么那么多年。

  张朗望着车钥匙出神,骨子里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他不仅一无所有的时候抓不住爱情,腰缠万贯的时候也抓不住爱情。

  他生来是被别人愚弄的对象吧!

  张朗一个人坐在地板上仰天长笑,笑出了眼泪,他就是在眼泪中等来了信守承诺的范唯尘。

  接到范唯尘的电话,莫亿年刚闲散地坐进张朗的新车,屁股还没捂热呢。

  这是2016年的8月15日,来电显示的手机号码还是九年前保存的那一个,一切都似原封不动的从前,人也是这么些个人,任光阴流转,他们又重新得已聚首。

  眼下真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分明是走了贵宾通道出安检的,而且回国的具体日期也是他临时决定并且对外隐瞒得滴水不漏,可是堵他的媒体记者和球迷们简直组成了阵势浩大的铜墙铁壁,他被堵得寸步难行,此刻内心无遗是崩溃的。

  正值夏季转会期,他的经纪人抛下他和女友双宿双飞去迈阿密沙滩度假了,其他工作人员例如营养师体能训练师什么的也没有与他同行,于是他只身拖了个行李箱,背一个黑色双肩包,在赛季结束后就默默买了张回程的机票,买完后也不多啰嗦,第一时间拍了航班信息发给莫亿年。

  范唯尘是铁了心要回国的,仅管他这个赛季取得了相当不俗且亮眼的成绩,球队许诺他了下赛季更强大的阵容班底以及给他开出全队最高的薪水,这些诱惑都没能挽留他。

  接机的球迷拉开红色的横幅,写上煽情又特别符合心境的文字——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范唯尘和莫亿年通话结束后,简单应付一下媒体,并且挨个给疯狂的球迷签名。

  他真不是清高,而是独处惯了,私生活又简单得令人咋舌,所以特别不习惯眼前这种大阵仗,上万个人夹击包抄堵截着他,尖叫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弄得这里不像是机场,反而更像球场,吓得他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大约在机场外等了十来分钟,一辆光可鉴人的S8直接一个漂亮的甩尾,准确无误将车停在他身侧,真是高调到招人骂。

  驾驶位上降下一半的车窗,居然不是莫亿年本尊,而是张朗。

  张朗按着剧本走,直接将车开到了“十七”,今日的小酒吧照例给范唯尘接风而打烊,他们将范唯尘回国一事瞒着苏田和辛晴,只说张朗要在这里宴请几位重要的客户,留下她们在此忙里忙外。

  辛晴如果知道晚上是替范唯尘接风洗尘,打死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间厨房,回忆扑面而来,那个会用肥皂水给她吹泡泡的男孩早已不再属于她。

  她甚至后知后觉到到没注意苏田何时被支开了,门口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触动着她的感官。

  她开始没来由的心慌,扔下手里那瓣怎么也剥不开的蒜,转过脸,几乎怒目圆睁瞪着那个自说自话就凭空闯进她世界里的人。

  范唯尘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她轻微吸着鼻子,脸色并不友善,见到他如同见到债主的表情让他愣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先打破僵局的是辛晴围裙口袋里的手机,是宁家宽。

  辛晴毫不避讳地当着范唯尘的面接通了手机,不料对方情绪失控,在电话那端吼着要见她一面,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当着她的面问清楚。

  就这样,辛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离开了,她怎会看到范唯尘初时盛满星光的眼里,是如何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

  她很快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宁家宽,宁家宽一腔盛怒,见了她脸色没有舒缓半分,反而是愈演愈烈,将盛怒达到了顶峰。

  到了这步田地,他甚至懒得拐弯抹角,直接指控:“你和范唯尘是同学?”

  辛晴疑惑,他如何知晓了这桩往事,而且她和范唯尘是同学,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怎会换得他怒不可遏?

  “是啊,怎么了?”

  “还有莫亿年。”宁家宽摇头冷笑:“你们都把我当傻瓜是吧?把我耍得团团转!这下满意了!”

  “你究竟在生气什么呢?”辛晴不解。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宁家宽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吼她。

  辛晴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她从来把宁家宽当成朋友,偶尔约着吃个饭聊聊天,没有逾越半分的朋友,根本也没把他往爱她的层面想过。

  辛晴的无辜敲醒了宁家宽,他平复下来后,才觉得是自己过于冲动了,辛晴在这层关系中,又有什么错?

  他只是嫉妒了,发了疯的嫉妒,当他在莫亿年房间看到那张毕业大合照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范唯尘和辛晴,范唯尘的目光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温柔缱绻地看着身前明眸皓齿的女孩,他的全部爱意投掷在了女孩的身上,而她本人一无所知。

  如果他猜得没错,他们当初若没有爱得众叛亲离,也曾爱得义无反顾。

  她一个人追到不远万里的吉隆坡和里尔,原来都是在追随范唯尘的背影。

  宁家宽确实生辛晴的气,她将范唯尘保存得那么好,绝口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有关于她和范唯尘之间的只言片语,所以他知晓后,大发雷霆。

  还有一点是,他最后还是输了,输给的是自己的偶像。

  命运真他妈可笑,让他过了三十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忽而直转急下,措手不及给他安排了一段不甘于接受的感情。

  让宁家宽更为惊讶的是,范唯尘转会来中超不到半年,就因涉嫌一桩假球案而被接受审问,那时正值春节,他的行踪从扑朔迷离,走向了一个较为明朗的阶段,他被正式立案调查了,剥夺了人身自由。

  自那次吵架后,他再没和辛晴联系过,现在成了连赞都不点的交情。他自然是念及旧情的,不联系她只不过是拉不下面子罢了,范唯尘出事之后,他最担心的人是辛晴。

  这个案件非同小可,他也暗地里走了关系,可惜消息封锁得太紧,每一次都徒劳无功。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情况下,莫亿年去了他家,或许他是从辛晴那里听到了点风声,这才特意登门前来道歉。

  宁家宽对他心存芥蒂,莫亿年说什么,他便不痛不痒地答着,再也不如之前待他如亲弟弟。

  莫亿年见他对自己不冷不热,属于意料之中,他们其实都是一类人,对世界的看法非黑即白,不藏虚与尾蛇那一套。

  虽然真话刺耳,莫亿年还是对他说:“我们都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人,当我们还不自知的时候,落在别人眼里已然成了自私的。宽哥,以前的事对不住了,真的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也背弃了我们的这段情谊。”

  “没事儿,强扭的瓜不甜,你交什么兄弟我管不着。”宁家宽心里头还是没有真的放下。

  莫亿年没懂他话里的嘲讽似的,“是的,范唯尘是我一辈子认定的好兄弟。”

  “那你还站这儿浪费什么时间呢,赶紧地去想想办法保你的好兄弟吧!”

  “他不用任何人去保,踢球是他五周岁起就种下的梦想,他不会背叛他的梦想。”莫亿年告诉他,有些话虽然无情,可他依然对宁家宽说:“他只为一个人舍弃过更好的未来。”

  莫亿年终究都没有残忍地将那个让范唯尘舍弃更好未来的人说出口,因为即便他不说宁家宽也知道是谁。

  宁家宽在莫亿年离开之前,若无其事说道:“所以那家小酒吧命名为‘十七’。”

  “是。”

  “阿森纳的海报有没有给我撕了?”宁家宽又追问。

  “没有。”

  宁家宽恍然大悟般:“难怪了,范唯尘最喜欢的球队也是阿森纳。”

  莫亿年如实告知:“我后来又新加了中国队的海报。”

  言归正传,莫亿年说:“宽哥,你一直都没有输给范唯尘,爱情有时候讲究的是先来后道。所以,你不是输给了范唯尘,你是输给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话我爱听。”

  “实话。”

  “行了,滚吧。”宁家宽点了一支烟,挥着手赶他。

  两个月后,在乐坛如日中天的莫亿年开了生平第一场演唱会,他的外公半年前被沉冤昭雪,洗清了生前强加于他的所有罪行,所以他才筹备了这场演唱会。

  他成为歌手,红了多年,用自己的影响力替外公对外界说上一句公道话,是他签约歌手的初衷,也是唯一理由。

  演唱会空前绝后的成功,上座率创造了场馆的历史最佳,他没有参加庆功宴,迫不及待开了车回家。

  也是事出突然,苏田的奶奶摔断了肋骨,她忙得脚不沾地,眼看着最期待莫亿年的演唱会开始,她却只能留在医院照顾奶奶,想必是今生最大的遗憾。

  莫亿年一结束就拨了通电话给苏田,问奶奶的情况,又叮嘱她一些事宜。

  通话即将要结束,莫亿年想一出是一出,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个主持人的前夫是一个卖珠宝钻石的?”

  “你说的是李湘吧?”苏田说。

  “大概是她,那你知道她前夫的钻石品牌是什么吗?”莫亿年循循善诱。

  苏田不甚确定地小声道:“I Do……”

  莫亿年笑出眼尾纹:“好。”

  未等苏田反应过来,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苏田不知道,今天原本是莫亿年要向她求婚的日子,他准备的那枚钻戒,静静躺在红色的丝绒盒里。

  苏田后来才知道,今晚这通电话,是她和莫亿年在这世上最后的对话。

  2017年2月的最后一天,莫亿年发生车祸,当场死亡。

  网络上对这起事故的讨伐炸开了锅,众说纷纭,人人都成了大侦探。后来演化成了,以莫亿年酒驾失事告终。

  苏田不服,辛晴陪她去调了事发地点的摄像头,苏田没敢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莫亿年出事的画面,于是由辛晴代劳。

  视频显示,莫亿年的车因为避让一条蹿入道路中央的狗而急急打了方向盘,不料被远处一辆超速急驰而来的土方车撞翻车身,导致莫亿年当场停止呼吸。

  苏田请求公安将视频放到网上还莫亿年一个清白,警察给出的回答是,这件事要在会议上做了报告后才能采取下一步操作。

  视频是在莫亿年追思会当天被公安放到网上的,很多人替莫亿年惋惜的同时,不会想起他被随意造谣诬陷的残酷时刻。

  追思会上,苏田和辛晴携手出席,仅管莫亿年已被撞得面目全非,但还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呀,不然只能等“夜来幽梦忽还乡”的日子。

  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吉他少年,苏田对着沉睡的莫亿年说道。

  苏田没有潸然泪下,她对着莫亿年的遗容,笑得倾国倾城,今天是她最精心打扮的一次了,她想让他记住自己最美的样子,而她则会永远留住他记忆中的样子。

  莫亿年的母亲整理莫亿年生前的遗物时,将一堆信交到了苏田手中,不是别的,而是一直以来苏田替他追女孩时写下的一封封情书,泛黄的信封页上,是莫亿年笔迹写着的字样——To:酥甜。

  酥甜是莫亿年给她取的笔名,取了她名字的谐音。

  那个苏田始终都看不透的莫亿年,事到如今,终于给了她一个完整的答案。怪她太迟钝,早该在他送她钻石戒指糖的时候,她就该有所察觉的,而她难以致信,确实是那么久以前,莫亿年就想娶自己当他的新娘吗?

  苏田内心叫嚣着:混蛋,醒来回答我话啊!

  范唯尘也出席了,他站在追思会场外面的石阶上,穿着黑色长衣长裤,不惹人注目,身边看守他的是两名便衣警察。

  他扭头问其中一位:“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警察给他点上火,问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这样我就能说服自己,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离我们而去。”

  张朗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是在狱中,他所在的P2P公司暴雷了,而他作为高层,首当其冲被拘捕调查。

  他在狱中掩面痛而泣,想起自己和莫亿年这么些年的经历,想起他微垂着双眸认真拨弄琴弦的模样,想起他对自己指点过的忠言逆耳的话,想起他答应给自己承包电影里的所有歌曲……

  一幕幕,岁月忽然之间如云烟过,那些云烟就都在眼前慢慢晃过一遍。

  莫亿年和张朗都无从得知,张朗那个富士相机里拍摄下来的片段,被苏田和辛晴找了做视频的公司,又加了些许后期,被融合成了一部二十来分钟的微电影,在视频网站上风靡一时,三天的点击量破了百万。

  苏田则将他们五个人这十年间经历过的人生,虚实掺半编成了一本小说,书名取得别出心裁,叫《五人月饼》,一经推出,大小书店迅速售罄,加印又加印,一度畅销到了欧美市场。

  故事的最后一段话如是写道:后来发生的事,我已经不得而知。我只是希望,女孩嫁的是爱情,而故事里的男孩,可以永远爱着他的女孩。所以,当有人问起我,什么是十年,我会这样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十年。(全文完)

继续阅读:番外之范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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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复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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