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完一上来,整个高复一班上窜下跳不得安宁,不是别的原因,都是赶在班主任收作业之前补完不会做的题。
“张朗,你这写的什么破字,天书啊!”
“老范老范!快把数学试卷给我,所有最后一道题我都空着!”
抄作业的这人突然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嚷嚷:“靠!老范!你在解题过程中还不忘练签名啊!你这行为是混水摸鱼还是自恋到家啊?!”
此言一出,附近的几双眼睛纷纷搁下手中的话,不怀好意一齐凑到喊叫者身边,一睹试卷“芳容”!
辛晴的心情仿佛遭了雷劈,顿时花容失色,别人或许不知情,可她做为当事人,心知肚明这一切究竟为哪般。
自己给范唯尘写作业,那会儿两个人已经失联好些时日了,或许是因为想他念他太甚,当时解题解着解着就分出别的心思去写他的名字,连她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失控的!
当辛晴将做完的寒假作业交到范唯尘手中,他除了讶然于她替他考虑周全,心中生出感激之情以外,并没有将试卷和作业本前前后后观摩一遍。
以至于当抄他作业的同学惊现“平地一声雷”后,他着实怔愣在座位上脑袋放空了好一会儿,直到梳理完一遍事情始末,他了然般收回了自己借出去的所有试卷。
纸上的铅字忽然变成了瑰宝,虽然辛晴极力模仿他的笔迹生怕老师瞧出端倪,但“范唯尘”这三字落在范唯尘眼里,简直触目惊心。
这一眼,隐藏在所有数学推算公式里面的“范唯尘”,全部被他恰如其分换算成了“我爱你”。
范唯尘将所有的试卷翻了个遍,总共“检索”出七个“我爱你”,但他不晓得,在不为人知的笔记本里面,他的名字曾被写下千千万万遍。
范唯尘从未如此时此刻般确信,在分别的那半个月里,辛晴对他的思念成疾,不逊色于自己一毫一厘。
不说出口不代表这份爱意就浅薄透顶,只是情到深处人孤独罢了。
而少女心事一遭曝光,辛晴一心只想做个鸵鸟,把脸埋进土里……虽说别人大大咧咧不知道这其实是她的杰作,可范唯尘这会儿怕是盯着她的背影极力取笑她的幼稚与无聊了吧!
辛晴觉得自己这最后一学期都要活在范唯尘的“不安好心”之中了,只消想想范唯尘那个眼神与笑意,她就止不住地心乱如麻,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辛晴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换得苏田火上浇油:“别不好意思啦,反正只有他知道这名字是你写的,在他面前不怕丢脸。”
辛晴哭丧着脸抱怨:“你不了解他,别看他平时好欺负,可最会蹬鼻子上脸了!”
范唯尘也趴在桌上自行消化着呢,不巧正听到辛晴这话,心里偷着乐,可不是嘛!?等到单独和辛晴在一起时,他非得追问家里还有没有偷写他名字的本子,必须充公!
所以,待到施展眉进教室收作业时,范唯尘谎称作业忘了带,却被人家无情拆穿,哄堂大笑,从此范唯尘背上“爱练签名”的名号,可谓是远近闻名。
施展眉对范唯尘格外宽容,居然没有当众逼着他上交作业,若换作是不通人情的英语老师张秀英,必定要对这类事上纲上线,最终要弄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才算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就是学生们为何对施展眉心悦诚服,而总有少数学生会忍不住当场冒犯张秀英的原因了。
这一天的上课质量无疑是松散的,假期综合症适用于每一个人,以至于各课老师也对课堂纪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到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也不点名批评了,用眼神提醒一下便完事。
遇到传来传去的小纸条,也放宽政策不没收了,咳嗽一声以示威严就算。
只有辛晴和后桌范唯尘井水不犯河水,一整天包括下课时间,辛晴都避他如蛇蝎,对方也异常识相,居然憋到下课都没叨扰过她一次,大有一眼洞悉了辛晴的所思所想,并且给她足够时间来躲他来别扭!他只要稳住心态,表现得不骄不躁即可。
这样,她不就是真正此处无银三百两了嘛!她不就是真正不打自招了嘛!
太坏了,这人真是坏到根了!
辛晴越想越怄,怄得胃都酸了。
那日又恰巧轮到辛晴做值日,范唯尘慢慢吞吞理着书包,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拿读书当回事,课桌肚里总共也没几本书,但他就是有本事留到全班级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理完书包,最可恶的甚至是用眼神支走了苏田。
“这脸都绷一天了,来,给哥笑一个。”
辛晴正踮着脚擦黑板呢,也不知范唯尘何时走近到她身侧,拿这不正经的话调戏她。他以前不这样,说起情话也是有板有眼,这会儿真是飘上了天,美得他!
她懒得回头搭理,眼睛倒是不甘势弱,瞪得凶神恶煞,像是牟足了劲要把黑板凿出一个个洞来。
范唯尘太招人恨,见辛晴不作声,气焰更是嚣张,声东击西道:“唉,星星,你上次不是嫌我字写得丑么,要不这周末你陪我去文具店买几本字贴练练呗!”
辛晴继续装聋作哑,可范唯尘还在她耳边兴风作浪:“星星,真是难为你了,模仿我的笔迹特难吧?”
辛晴咬牙切齿,拣了支粉笔头就转身朝范唯尘的额头扔去:“闭嘴行么?”
范唯尘眼疾手快接住,他鲜少见到辛晴脑羞成怒的模样,不再是一言一行都妥贴有礼的,而是喜恕娇嗔都挂在脸上,真实生动,令他欲罢不能,想要一再逗弄与打趣。
“偏不!”看吧,范唯尘真有点小人得志,不过手下动作不怠慢,自然而然从辛晴手中接过了橡皮擦,嘴上振振有词道:“怎么能让小短腿擦黑板?岂有此理!”
气得辛晴伸腿就踢他的脚后跟,但她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哪敢真踢病号?
“喂,我伤还没好呢!”接着适时压低了声线,语带笑意:“谋杀亲夫啊?”
“神经。”辛晴说完,走到第一排座位坐下,就这么坦坦荡荡督促范唯尘做值日。
范唯尘瘸着脚一颠一跋将整个班级的座位排得整整齐齐,又从第一组扫到第四组,扫完还打了桶水拖地。他慢慢悠悠做这一切,也不让辛晴插手,就让她安然坐着,末了怕她寂寞,一直找话题和她聊个不停。
“为什么寒假比暑假短这么多?”范唯尘问。
“热胀冷缩呗。”辛晴说时意兴阑珊,她支着手臂正看着范唯尘拖地的背影呢,微微曲着,因为腿脚不便,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慢半拍在进行,有些好笑,辛晴却看得弯了眉眼。
范唯尘没察觉背后那道灼灼目光,继续问,话题又被打回原形:“那为什么作业却一样多呢?”
辛晴瞬时收敛了温软,没好气道:“因为质量不变!”
“你物理学得真好。”范唯尘笑着恭维,回过头才发现,喜欢的人一直都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从来都是他,执意选择去做一个远行客,为了冲击更高的足球职业联赛,未来哪怕颠沛流离,哪怕居无定所,他也在所不惜。
是他亲手在所爱面前,铸了重重山海。
范唯尘艰难开口,“星星,我出国的时间可能要提前了。”
辛晴一时反应不过来,连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她默不作声,只用眼神表示出疑虑。
“这次去训练,有球探来考察,他觉得我是可以培养的,我和他有过简单的沟通。他给我介绍了去英非联(英格兰全国议会联赛Conference Premier)踢球的情况,我左右权衡,认为可以更好地兼顾读书和踢联赛,而他也认为,以我现有的水平,过去踢主力是不在话下。”
“踢英超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一定程度来说,如果球队表现出色的话,我去英非联踢球后,有朝一日是有希望可以升入英超的。”范唯尘讲述得很详细。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我足够出彩,是有机会直接被选去英超踢球的。去了那里,所有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大,成长空间是无限的。”
辛晴听得认真,关于足球她几乎不懂,可但凡和范唯尘沾边的,她会去尽最大努力了解参透。
“准备几月动身出发?”辛晴笑得脸部僵硬,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与释然,甚至连一点不舍都不存在,更没有去追问细节,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的问询与意见不重要。
“六月底。”
“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辛晴口吻犀利,这是一针见血的问题。
范唯尘有些难以启齿:“就……球探和我短简聊过之后。”
辛晴了然于心地笑了笑,这笑意里含有满腔的祝福,是真心替他感到骄傲,熬过了那么多年的清苦岁月,这一刻总算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但心底隐隐透出的失落是怎么伪装都隐藏不了的,在范唯尘的爱情里,当她的存在面临了足球的百般诱惑,是微弱到根本不值一提的。
她和足球比起来,从来不堪一击,这道理她一早就悟出来,甚至她已经和这段关系和解了,并且信誓旦旦告诫过自己,从今往后,这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再不要去做,免得伤筋动骨,心难自愈。
可当范唯尘亲口对她说起,为何她还是难过到想要失声痛哭。
她没有输给任何人,可惜未曾赢下过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