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僵硬的尸体还在不停地滴血,落在了贺剑南的靴子上,他全然不顾。
彩蝶在将那把短剑抛入了坑内:“剑南哥哥,时候不早了,项王该下葬了。”
“彩蝶妹妹,再等一会吧。”
贺剑南突然意识到将项羽草草埋葬在这荒凉的乌江边,是为不妥,也要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才行啊。
彩蝶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中那轮不甚红火热烈的太阳:“剑南哥哥,你还想做什么?”
贺剑南将项羽的尸骨轻轻地摆放在了大坑边上,以其战袍覆身,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想……弹奏一曲……”
“随你便。”
彩蝶无法忍受尸臭味,她挥一挥衣袖,漫天飞舞的花瓣从天而降,飘落在项羽的遗骸上,直至铺满了躯体,填满了坑内,五颜六色的花儿散发着香味,盖住了难闻的腐臭之味。
贺剑南将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在腿上架好了伏羲,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曲目,侧眼望了一眼不远处背靠大树站着的彩蝶:“弹什么曲子好呢?”
此刻,彩蝶正在留心察看周围的情况,加上河风比较大,附近还响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唢呐声,因而她并没有理会贺剑南。
贺剑南抱着伏羲琴大喊:“哎,彩蝶,我在问你话呢!”
可是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彩蝶还是没有回头看贺剑南。
贺剑南忽然记得屈原在《楚辞·招魂》里面提到了楚地的祭祀风俗,楚人在为项羽招魂?
他不禁纳闷:这乌江镇的老百姓吹吹打打的,在干嘛呢?天都没有黑,招什么魂呀?
一个穿着黑袍、头戴巫师帽的中年男子法杖一戳,手一挥,锣鼓声暂停了。
招魂队伍整齐有序地停在了河滩上,场面异常的静穆。
一拔人将一张桌子搁在了河滩上,急急地摆放起祭品来,有大米、小米、清炖肥牛筋、红烧甲鱼、叉烧羊肉、煮天鹅、烩水鸭、焖鳖等一应俱全,然后开始布置道场。
贺剑南对这招魂的习俗不觉好奇起来:“彩蝶妹妹,你过去看看。”
“哥哥,还是你去吧。”彩蝶指着那些高高飘扬的白色旌幡,“我有点害怕那巫师……”
贺剑南罢手道:“没事的啦,你化为一只蝴蝶不就得了。”
彩蝶撅着嘴说:“招魂有什么好看的。要去你自己去。”
既然彩蝶不愿意去,贺剑南不再为难她了,咬咬牙:“也罢。不过你得帮我隐身。”
“行。”
彩蝶衣袖一挥,贺剑南立马就幻化成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蝴蝶,落在了尘土之上。
“多谢妹妹!”
贺剑南从尘土缓缓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一个转身就向河滩边去了。
空中的贺剑南见到几个年轻人在河滩边支起了帐篷,而后在帐篷前搭建一个小小的蘸台。
随后他们在帐篷里点起香烛,中间放着一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咦,这稻草人干什么用的啊?”
贺剑南沿着帐篷壁飞了进去,落在了稻草人的头上,只见稻草人的两边贴着两张小黄纸,上面写着项羽的生辰八字。
“哦,原来如此。”
自言自语的贺剑南立马明白了,乌江亭老百姓没有找到项羽的遗骸,才有了今日的老百姓自发为他招魂的举措,项羽在乌江亭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这一点刘邦是无法做到的。
说来也怪,蘸台搭好不到五分钟,乌云密布,天色逐渐暗黑下来,如同黄昏;乌江河面突然起风了,江水也随风开始翻滚起来。
很快,蘸台前后燃起一堆堆的篝火。有人手拿一杆带根、长约四米的毛竹,顶梢上挂着一只箩筐,里面装一只雄鸡,他面对着乌江站立着。
中年巫师跳上了蘸台,坐定之后,他的同伴敲响钟磬铙钹,巫师双掌合十,竖于胸前,嘴里念起了咒语。
因为巫师念的咒语都是楚地方言,贺剑南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只听懂了一句“魂归兮哀江南”,这句贺剑南在大学里面学过,是屈原写的句子。
伴随着巫师的咒语,拿毛竹的男子不停地摇晃着毛竹,箩筐也跟着毛竹在荡来荡去的,晃得贺剑南的“蝴蝶眼”都花花的了。
毛竹晃了一阵之后,巫师手一扬,招魂队伍中立刻有人提着有字的灯笼,高声呼叫:“项王归来兮!项王归来兮呀!”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披麻戴孝的小伙子应道:“来兮!来兮!”
一呼一应,声音非常的凄凉。
直到江水平静下来,巫师咒语大概念完了,大喝一声:“项王魂归矣。”
于是,招魂队伍收好了祭品与桌子,将稻草人与雄鸡搁在了一起,锣鼓声再次响起,在巫师的带领下,一齐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去了。
等招魂队伍一消失,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阳光明媚如初。
“终于走了……”
昏昏糊糊的贺剑南睁开了眼睛,振翅飞了回去,项羽的躯干不见了,大坑已经填平了,隆起成了一座小土坟,先前的花边覆盖在坟头上,这下葬速度也太快了吧!伏羲琴则挂在一棵小树枝上,晃悠悠的。
贺剑南落在了一片花瓣上,四处张望,却发现彩蝶不见了。
“彩蝶妹妹——”贺剑南急得不得了。
一连喊了三四次,也没有听到彩蝶的回应。
“这小妹子哪去了呢?”
贺剑南绕着树林子转了十数圈,仍然见不到彩蝶的影子。心急如焚的他想变回人形,可是没有彩蝶的帮忙,是很难实现角色转换的。
“我还要寻找萧九熊两个呢,彩蝶啊彩蝶,你也太贪玩了吧?”贺剑南的心里如猫爪一般。
在树枝高处停了下来,贺剑南双眼死死地盯着山岗那道狭草木长的出口,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彩蝶还是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看招魂了。不管了,我得变回去!”
贺剑南拼劲全力,想从嘴里吐出来一颗“万寿无疆”,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会吧,彩蝶的功力增长这么快,我居然解不开她的仙术封印?
算了,解不开,只有傻傻的等待了。
想着想着,贺剑南跑到当阳的草丛里,伸出细细的蝴蝶腿,抓紧了草叶,晒着暖暖的太阳,真舒服,不一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彩蝶扛着一块青石板回来了,后面紧跟着手持天罡斧的魅影。
彩蝶回头问魅影:“姐姐,你说这石板该写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哦。”魅影微微一笑,“等见到贺大侠再说。”
“好的。”
彩蝶扛着青石板,急急地往项羽的坟前去了。
二人到了大土坑前,彩蝶把那重达200斤的石板立在了起来,魅影将天罡斧的斧柄插在了地上:“小蝶,贺大侠在哪呢?”
彩蝶这才记起来贺剑南被自己幻化成了一只黑蝴蝶,还没有解锁的,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他去了河滩边上,此时应该回来了。”
魅影弯下腰来,捡起了一片紫色的花瓣,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里空无一人,哪有啊?”
贺剑南醒来了,飞身到了天罡斧顶端,懒洋洋地说:“王妃,我在这呢!”
声音太小了,魅影根本听不见,并没注意到斧柄上的“黑蝴蝶”。
该死,我说话,王妃他们怎么就没有半点反应啊?
贺剑南只有飞到了魅影那又长又尖的耳朵上,在着她的耳畔大喊:“王妃,王妃,能够听见我说话的声音吗?”
这次,魅影才感觉到了耳根子痒痒的,举起手来在耳朵上挠挠,触摸到了贺剑南的蝴蝶翅膀,顺手捏着他,拿了下来,放在掌心一看:“咦,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蝴蝶!”
彩蝶凑过来一看,呵呵一笑:“他是剑南哥哥。”
魅影指着黑蝴蝶说:“那还不快快让他恢复原形。”
“遵命,姐姐。”
彩蝶吐出来一道耀眼的金光,将黑蝴蝶包裹起来。
不一会,贺剑南就变成了人形,漂浮在魅影的掌心之上了。
贺剑南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二位,我等你们多时了。”
彩蝶上前挽着贺剑南的臂弯,娇嗔着说:“剑南哥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变回人形啊?”
贺剑南歪着脑袋,摸了摸古铜色的脸颊,讪笑着回答:“如果可以,何必多次一举。”
“我有这么厉害吗?”
彩蝶伸出纤细的手指,轻刮了一下贺剑南的鼻梁,而后含情脉脉地拂去了贺剑南头发的草籽。
“嗯。”贺剑南微微点头,“你的法力强大到了我不能化解的境界了。”
“咳咳咳……”魅影咳嗽几声,“你俩别卿卿我我的,我的西瓯王下落不明……”
彩蝶这才松开了挽着贺剑南的手,急忙纠正道:“姐姐,是萧大侠,不是西瓯王。”
本来魅影王妃还在水心寨潜心修炼的,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感觉萧九熊要出大事。她才说服了词王柳七,将自己从词谱中放了出来,前往江淮。
历经千辛万苦,到了东城县境,一打听,方知项羽的部队全军覆没。从那一刻起,魅影料到萧九熊必定在项羽的军中,结局只有一种——战死沙场。
魅影早就把萧九熊当成是西瓯王译吁宋,她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了,所以她并不在意:“都一样,总之,是我的如意郎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