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前，阮白芫终于醒了过来。
她扯下身上的毯子，慢慢适应着周围的光线。方谨舟坐在旁边，长长的睫毛铺在眼睑上，闭着眼睛养神。
阮白芫努力回忆了下，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她暗戳戳地将方谨舟戳醒，气鼓鼓地问：“方谨舟，你刚才干啥啦？”
阮白芫鼓着腮帮，像只毛茸茸的水獭。
方谨舟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眸子跟她对上，尾音微扬：“嗯？”
阮白芫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固执得有点可爱：“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掉进冰窟窿里了！我的左手暖乎乎的，右手却一直冰凉。我就想，嘿呀，这梦太不符合逻辑了，两只手都在冰水里，为什么一只凉一只暖呢？”
“我动了动手指，觉得是被什么人握住了，可惜我睡得太沉，醒不来。”阮白芫举起左手，把手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薄荷味，是你抓了我吧？啊？啊？你没事儿抓我干嘛？”
方谨舟：“无聊。”
他无意解释刚才那场颠簸，更不愿意说出他内心对她的在意。阮白芫却像柯南上身了似的，举着自己的左手不依不饶地问：“你闻闻！薄荷味，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啊！”
方谨舟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白芫。
直觉告诉他，阮白芫正陷在一股焦躁情绪中，她不知真的介意被他握住了手，而是故意找茬，缓解紧张的情绪。
还有她刚刚做的怪梦，掉到冰河里，也是她紧张的一种表现。方谨舟知道她紧张的原因是什么，所以他看破不说破，用挑事的眼神掠了掠阮白芫的左手：“小肥手，像猪蹄一样。”
说罢，又非常气人地闭上了眼。
阮白芫：“嘿呀！”
阮白芫：“怎么肥了？你起来，起来说清楚！”
方谨舟貌似不愿搭理阮白芫，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他发现，阮白芫在“控诉”他的过程中，可以释放心中巨大的压力。
所以，两个人一路吵闹着下了飞机，走出航站楼的时候，阮白芫还在跟方谨舟争论不休。
“真的有你的味道！”阮白芫把手举高，努力向方谨舟鼻尖凑，“薄荷味，还狡辩吗？方谨舟，你没事握我的手干嘛？啊？”
方谨舟推着两个人的行李，像爸爸对待幼儿园女儿的态度，对阮白芫既宠溺又置之不理。
阮白芫上蹦下跳，还在锲而不舍地描述，方谨舟吃她豆腐的现实可能性。喧闹的机场中，人群熙熙攘攘，就在他们到达接站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清润的嗓音。
那声音很低，阮白芫却踉跄了一下，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音叫她：“芫芫。”
***
萧如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穿了一件连帽衫，灰色，衬得脸色有些灰暗。萧如沐的眼神很温柔，里面仿佛有涓涓细流涌动，看到阮白芫的时候，他的眼神迅速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暗了下去，灰灰的，跟他的灰衣服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阮白芫和方谨舟并肩而立，看到了她高举着的，几乎凑到方谨舟唇边的手。
萧如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生硬和晦涩，像清晨雾气皑皑的幽林。他很好地掩饰了这种情绪，冲方谨舟点了点头，礼貌地叫他：“方先生。”
方谨舟没有应声，而是转过去看阮白芫。
阮白芫整个人是蒙的。她觉得自己掉回了那个有冰窟窿的梦里，浑身上下冰冷。对面的人是谁？哦，是如沐，如沐是谁？一个太重要，重要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人。
她整个人傻掉了，眨了眨眼，才能把如沐看得更清楚些。萧如沐瘦了些，而且又过敏了，他脖子上一大片红痕，虽然穿着连帽衫想把红痕遮掩掉，无奈这遮掩并不太成功，红痕半隐半现地盘踞在皮肤上，反而更显得触目惊心。
阮白芫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她甚至在心里演练了高冷客气版、简练奢华版的台词。但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她连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怎么又过敏了？你最近吃了什么？压力太大吗？明明已经四五年没有犯过了啊。”
此话一出，萧如沐也是微愣。
竟然是一句关心的话。
那么直接，那么不设防的关心，好像他们从没分开过。
记忆的阀门仿佛瞬间打开，萧如沐牵了牵嘴角，正想回答，方谨舟却突然横出一句：“我们今天回C都的事情，萧特厨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