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数学作业最后一道题你会做吗?”
“啊,有卖无花果的,我想吃!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今天宋倩雯问我的裙子了,我觉得那是她很喜欢的意思,你觉得呢?我的裙子好看吗?”
同样幼小的萧如沐扇了扇睫毛,张开樱红色的嘴唇道:“好看。芫芫,你别在马路中央走,来,到我身侧来。”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牵着手,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小伴儿。
萧如沐正式在阮家住下后,卫老爹办了收养手续,替他上了户口,让他跟阮白芫在同一个班级上课。这些都是很费心神的大工程,卫老爹办完手续后,觉得自己已经尽完了所有义务,丝毫不肯在萧如沐身上投入更多心血,两手一摊,一头投身于他的辣酱事业。
剩阮白芫和萧如沐两个,在彼此的精神世界里相依为命。
在阮白芫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里,她格外喜欢跟萧如沐讲话,甚至一不留神就唠唠叨叨,把他当做一个收集废话的大垃圾篓。幼年时的悲伤与自艾,因萧如沐的到来而无影无踪,她始终记得初见时萧如沐的样子,大大的脑袋,营养不良的身体,她没法在比自己更可怜的萧如沐面前诉说悲惨,竟然奇迹般地快乐了起来。
阮白芫经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一个玻璃罩子罩着萧如沐,玻璃内是他和她,玻璃外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
他们无父无母,所以最能体谅对方的悲辛。萧如沐从小到大从没有叛逆过,他永远那么柔顺,那么温和,完美地扮演着阮白芫守护者的角色,从来没有缺席。
只除了两次,他们狠狠地吵了两架,几乎把彼此当仇人。
第一次是萧如沐拒绝去上钢琴课。钢琴课本来是阮白芫去上的,萧如沐只是个陪读。像千万个金子不会被埋没的故事一样,阮白芫在音乐上不怎么开窍,萧如沐为了帮她讲解,下课后随便试了一段旋律。结果这无心之举被老师发现了。
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萧如沐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之后阮白芫翘钢琴课没人管,萧如沐却一定要去的。
萧如沐的手又细又白又漂亮,阮白芫摸着手上软软的肉窝,庆幸自己从砸琴运动中解脱了。可惜好景不长,外公发现了他们搞的小猫腻,渐渐停了阮白芫在钢琴上的费用。可惜钢琴老师非常执着,宁愿无偿教萧如沐上课。正当阮白芫冒着美丽泡泡,幻想萧如沐成为钢琴王子时,萧如沐却回到阮家,自行把课停了。
之后老师多次登门拜访,再三保证他一定会在音乐上搞出名堂,萧如沐却仍然温和地笑着,致谢,拒绝,整个过程非常彬彬有礼,无法挽留。
阮白芫找到萧如沐时,他正拿着菜刀,细细切着鱿鱼丝。鱿鱼滑腻,少年差点切到自己的手,阮白芫气哼哼地道:“你不去上课,倒腾这些干什么?你的长处并不在料理,家里有我一个厨师就够了啊。”
萧如沐还是笑,把滑腻腻的鱿鱼抓在手上,又细又白的手指染上腥气。“芫芫,”他低声唤她,“成为钢琴家或者厨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站在你身边,永远陪伴你。”
***
萧如沐看起来温和柔弱,处处听阮白芫的,可真到了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阮白芫丝毫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第二件事发生在阮白芫十六岁时,正是因为那件事,让卫老爹对萧如沐的恶感再次加深。
萧如沐一直知道,一家之主卫老爹不喜欢自己,所以从小到大,他努力着减少作为孩子的“麻烦”。他乖巧懂事,无声无息地生活在阮家,安静得犹如一棵落叶植物。就算这样,卫老爹对他的严苛仍然多于褒奖,阮白芫对此愤愤不平。
萧如沐于是在厨艺上更加努力,除了学校功课以外,他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厨房。男孩干净的白衬衫上,因此沾上了烟火和油腥味,但就算被同辈人奚落嘲笑,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只想站在她身边,永远陪伴。
萧如沐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践行着这句诺言。
厨师协会每三年会举行一场非正式比赛,只有十六到十八岁的少年小厨师可以参加,在比赛中拔得头筹的,可以在成年后直接获得三星厨师资格,是一份很有含金量的荣耀。
作为头号种子选手,阮白芫对当年的比赛志在必得,她刻苦准备了半年多,甚至把胜利当做筹码,希望自己夺冠后,卫老爹能对萧如沐好一点。
萧如沐贯彻着“少给人添麻烦”的人生准则,从小无病无灾,却在当年爆发了一场来势汹涌的过敏。红疹子像霉斑一样布满脖颈,面颊,手臂,看上去触目惊心。比赛前一天,阮白芫翘课陪他去医院,被一辆逆向行驶的摩托车扭了左手,第二天缠着绷带参加比赛。
——意料之内地落马。
从那次后,卫老爹将萧如沐视为灾星,就算萧如沐伤得更重,也无法挽回他在老人家眼里的恶劣形象。萧如沐左臂摔伤骨折,右腿严重擦伤,头部还有轻微脑震荡。摩托车开过来时速度极快,正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萧如沐却迅速回身,整个人挡在阮白芫面前,充当一道人形防御盾。
他没有什么超能力,甚至跟正常人相比,拥有一副更加单薄和孱弱的身体。之所以迅速挡在面前拥抱她,凭借的,是一种时刻要保护她的本能。
萧如沐做完了手术,脸上和手上的过敏却不能服西药,只能保守治疗。他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阮白芫来看他,他就像龟壳似的侧过身,把头埋在被子里。
两个人天天为了“你救了我还是害了我”这样的话题争论不休——
阮白芫难得收起她的猴脾气,安安静静坐在病床前,给萧如沐削着一个苹果。萧如沐突然说:“芫芫,或许你应该像外公说的,离我远一点。我们停药吧,如果我的脸一直是这样子,就不会奢望接近你了。”
阮白芫气的,直接把水果刀剁在了苹果上,汁液溅了她自己一手:“萧如沐,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儿好?你没错,更没有亏欠我,别听我外公胡哔哔。”
萧如沐:“每个厨师只有一次参加新人赛的机会,我知道它对你的意义。”
阮白芫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之后不是还有正式的星级PK赛吗?如果那时候出了问题,你再说离开我的话吧。”
当日她戏言仍在耳边,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