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以前四张只试过三更半夜吃腊肉饭，那时候他才进医院，带着一腔热血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晚饭没吃就到小区门口的二麻子炒饭去要一份腊肉饭。
烟火气熏染了记忆，四张又想起二麻子那张十分抱歉的脸，禁不住打个寒颤，记忆随着寒颤化成细粉，被眼前的人捻在指端，撒进锅里。
嚯，他深吸口气，真香。
脚边这时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不知什么时候，WiFi也臣服在鹌鹑的围裙之下了。
四张抱着膀子，眼巴巴等饭出锅，脚不忘一个横扫，扫走了WiFi。
我的。对着WiFi示威似的指指自己，四张继续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饭出锅。
和个狗争！还是不是人了？低声呜呜了两声，WiFi耷拉着尾巴朝门外蹭：有个会做饭的女朋友了不起啊？赶明儿我也找个能给我藏骨头的小狼狗做男朋友！哼！哎呦，你踩我脚了，主人！不和我道个歉啊？是人吗？做人的觉悟呢？不如狗啊！
四张回头看了一眼汪汪直叫的WiFi：这狗叫什么呢？不是还没到春天吗？
“四张，谁来了？”厨房传来鹌鹑的声音。他哦了声，回头走到大门旁，开门一看，又马上关上了。
“谁啊？”鹌鹑端着盘子走出来。腊肉饭喷喷香，香得四张想随便编个身份给门外的人，阿猫阿狗送快递查水电的都成，可是不行啊，于大庙正砸门狂叫呢。
“我以腊肉饭起誓，真后悔不该答应你帮他了。”四张垮着肩看了鹌鹑一眼，无奈地又转了回去，手放在了门把手。
门打开的一瞬间，憋了一肚子气的于大庙冲进去，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啊不，也不是空荡荡，还有一只被主人迅猛动作吓蒙圈的狗，他晃晃脑袋：“人呢？”
“这呢。”随着优哉游哉的声音，四张一手举着锅，一手拉着鹌鹑，慢悠悠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这个做派倒是吓得于大庙没了气焰，只剩下好奇问：“你干嘛呢？”
“防身喽，怕你伤我。”
“至于吗？”于大庙撇撇嘴。眼光一瞥，对上四张朝他的手弩着的嘴，这才反应过来他手里是拎着家伙的，“这个……那个……”在四张凌厉洞悉的眼神之下，他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个脑袋，越来越笨了！跺了下脚，他挥着手里一次性针管：“蒋晴的手快被扎烂了！”
“然后你想把我的手也扎烂？”四张轻飘飘地答，顺便抬了抬手，手里那口锅锅底瓦亮，隐约映着于大庙黑黑的身影。
“我……我没那么说！”
“那你拿个针头干嘛？”四张白了他一眼，率先放下了铁锅，“也想把我手扎烂？不妨和你说，解放军装卸步枪的手速看过吗，我卸针头速度比那快。所以劝你还是撂下吧，想说啥就说，说完走人，我要吃饭。”
也许是四张的姿势神态都太过淡然，竟就这么三两句话就淹没了于大庙的气焰，他丢开针头，沉着脸，几步走进客厅，一屁股沉沉坐进沙发里：“你是故意的吧？故意不出现，故意让她等，结果手都青了你也没来？”
“所以你才有机会陪她陪到现在。”四张撩了下眼皮，窗外已是漆漆，几枝树影隔窗曳曳，时间显然不早了，而被点明的大庙哥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就红了，“你不会是故意为我制造条件吧。”
“不然咧。鹌鹑我饿了，边吃边说吧。”
鹌鹑听话地端出饭，先给四张盛了一碗，又给大庙盛了一碗。手才伸出去又被拦了回来。
“我的。”四张指指自己的脸。
于是这个盛满香喷喷腊肉饭的碗就这样在于大庙面前溜达了一圈就扭头走了。
来气，有女朋友了不起啊！我也会有的！大庙哥白眼飞满天，一不留神就有两个落到了四张碗里，他扒了口饭，一阵细嚼慢咽后说：“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我能给你制造条件，她在知道我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对我有想法，你还决定追她吗？”
“还不是因为你搔首弄姿，招蜂引蝶。”这些话大庙哥不敢大声说，只好咬在牙根里嘟囔。
我搔首弄姿？四张紧闭着嘴，不然饭会喷出来。强忍着把饭咽下去，四张平了平胸中这口恶气，不是老子放低姿态示好，蒋晴能那么急于表现，于大庙你能有机会英雄救美献殷勤吗？
“你的事我不管了。”他一撩筷子，“实话告诉你吧，于大庙，蒋晴那个人不适合你，不止是你，连我也不适合，起先答应你我也是想让你看清那女人的本性，没想撮合你们。既然你都说我搔首弄姿了那这种幼稚游戏老子也就不陪你玩了。老子搔首弄姿。”
然后的几秒，甚至连点反应时间都没给于大庙留，他就直接被丢出了门。
声控灯随着关门声猛地亮起，像只唐突的眼睛高高在上看着他的狼狈。心里有股火在燃烧，他攥紧双拳，半晌后用尽力气大喊一声：“四张我告诉你，没有你我也要追到！”
“你追啊。”门突然打开，四张探出半张脸，丢下这三个字后，门又“砰”一声关上了。
我去！还示威！于大庙这叫一个气啊，你强你有理，你强你就能这么践踏我的尊严！急火攻心下，他砰砰砸了好几下门。
这次，门没有再次打开。
再待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喊累了的四张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于大庙你就是没人要的野种，只配住地下室，你的确配不上人家啊。”脑子里又浮现起蒋晴那倩倩一笑，他晃了晃脑袋，大约真的不可能了吧。
身后传来步声，他先是以为又是四张追出来耀武扬威呢，等一身警惕地回过头才悻悻发现不是四张。
“你下来干嘛？”他回头继续走路，两条胳膊甩得更加放荡不羁了。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鹌鹑手一伸，碗里的腊肉饭还冒着热气。
大庙愣住了。
小区楼下，供人歇脚的石桌旁，鹌鹑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饭的于大庙，手托住了下巴：“我也感觉你不应该喜欢蒋晴。”
“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她？”
“那倒不是。”鹌鹑左右看看，像是怕接下来的话被人听去了不好似的，她拢起嘴，小声说：“四张说蒋晴心术不正，不是好人。”
“你才心术不正不是好人呢！你再这么说蒋晴，信不信我揍你！”
“你要揍谁啊？”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四张拉起鹌鹑的手：“早说了不要和他浪费口舌，还浪费了我一碗腊肉饭，都不如给WiFi。”
就这么看着他絮絮叨叨拽走了鹌鹑，于大庙突然有种无力感，为什么在四张面前他就是没有自信，为什么一切怒气到了他面前都是虚张声势，为什么会有只WiFi趴在桌上吃他的腊肉饭！啊啊啊！
那天晚上，新民小区数家已经入睡的人被不知从哪儿发出来的怪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