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天清早,大庙哥黑着眼圈去了店里,脚才垮进门就迅速收了回来,那接连退却的小碎步差点踩了安富裕的脚不说,也捎带脚踩碎了安老头的发财梦。
“哎呦我去,干嘛呢你?小点声?我为什么要小声?”
于大庙求爷爷告奶奶,做足动作,俨然化身表情包,就差跪下了也没让安老头小声,音调反而因为他的苦求越彪越高了。
“小点声……求你了。”
“大庙,你怎么不进来?”
于大庙肩膀一抖,闭了下双眼慢慢地回头。他脸上挂着个无比难看的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晴。
说好要替她讨回公道的,结果公道没讨到,自己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哎……
“蒋、蒋晴,你来啦。”他结巴地站在那,一双眼睛根本不敢直视对方。
“你怎么了大庙?”
“我,我……”
“还不是当英雄没当成做了回狗熊,丢人现眼,没脸见人了呗。”安富裕乐得落井下石,看着大庙发窘,谁让他打断自己的美梦了。
蒋晴神情一滞,侧身让路的时候,眼睛也从安富裕的身上重新回到了于大庙:“你去找四张了?”
怕什么来什么,大庙心一横,牙一咬:“找了,本想替你出气,气没出成,我没用,蒋晴你怪我吧。”
“大庙……”蒋晴眸光一闪,“你别这么说自己,你很能干,也有担当,哪个女人和你在一起是她的福气。”
于大庙缓缓扬起脸:“真的吗?”
“真的,大庙,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不过下次别再因为这样的事去找四张了,那件事和他没关系,是我自愿的。”
“可是……”
“别可是了。”蒋晴浅笑,一对梨涡在晨起的日光里微微加深着,“进去吧,外面不冷啊?”
远远地看着携手走进甜品店的两人,两颗贼兮兮的脑袋这才一前一后从不远处那片没了叶子的灌木后面探出来。
鹌鹑:“咱们为什么不过去?”
四张:“不想见那个女人。”
鹌鹑:“大庙挺喜欢她的,四张,你真没看错?她人真的不好吗?”
四张:“虚伪造作装可怜,哪会看错,不信有机会你问问于大庙,刚才蒋晴肯定夸他是好人,让他别怪我,挨针扎是她自愿的。不信你就去问问。”
鹌鹑:“哇,四张你真厉害,会读唇吗?”
四张:“什么读唇,这些都是白莲花的套路,我见多了。”
鹌鹑:“在哪儿见的?”
四张:……
“你跟我回病房吧,那个女人在店里不高兴你进去。”四张扭开头,一只手拉紧鹌鹑,一脸傲娇地往病房楼走,他才不会告诉鹌鹑那个家里的那群白莲花曾经给他使了多少绊子用过多少手段才让他练成了这身趋利避害的本事。
“不是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长得丑的就不是,看人要看心,心术正的才能来往,像老索那样的就很值得交,当然,坚决不能认爹,我不想多个爹。”四张噘着嘴停下来,看着电梯前杵着的小黄牌,“又坏了?!”
咋办?他瞅瞅鹌鹑,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在拉着女朋友爬楼和放女朋友回去和那个女人在同一屋檐下之间选了前者。
“走吧,走路上去。”说着,他手一用劲,扯着鹌鹑去了楼梯。
“不对啊,四张,你说蒋晴不是好人,还说不是长得好看就是好人,那你的意思是蒋晴长得挺好看吗?是这个意思吗?”鹌鹑跟着他,板着手指,捋着思路。
“鹌鹑,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等看到楼梯水泥台上开会的老索他们时,四张悄悄抹了把冷汗,女朋友变聪明了也未见是什么好事啊。
就在他忙着整理思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从楼梯拐角的地方携着烟圈飘下楼来。
呦,有人在说咱们呢。他捅捅鹌鹑,眼睛跟着朝上一挑。
也察觉到的鹌鹑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缩着手脚,生怕弄出动静惊扰了上面的人。
好像是蒋晴她爸。鹌鹑听了半天,回头冲四张做着口型。
接着听。四张眯眼听着半截楼梯上三个老头算计自己,这仨老头不用问你大概也能猜到吧,老索,张万岁,还有一个就是蒋晴的爸。张万岁是病房里给张大飞起的外号,住院几天,他依旧神神道道,总口口声声说有刁民想害他。
此刻的张万岁却很安静乖巧地像个儿童,坐在楼梯最顶的那级台阶,抱着双腿,听蒋老头说话。
鹌鹑之前没和蒋老头接触过,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轻缓,带点南方强调的老头一派惆怅,拍着大腿:“你们帮我想想法子,小晴喜欢四张这事,咋办啊?”
“能咋办?不许办,四张是我闺女鹌鹑的,告诉你老蒋,虽然咱俩关系好,你也不能挖我闺女墙角。”
“对,你闺女面相奸诈,不是好人,总想害朕,哎呦你敢打朕!看我不削你。”
打起来了,咱俩去拉拉吧!鹌鹑递来个申请的眼神,却被四张轻轻一摇,驳回了。
打不起来,不信你听。他手一指,果然上面的动静没有进一步加大,倒是老索的东北腔再次响了起来:“能吵吵的都别动手,动什么手,老蒋你不看看你那拳头瘦啥样了,还想打个人了?还有你,张万岁,小伙伴之间别挑衅,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外甥女。”
被批评的俩老头儿老实了。老蒋叽叽咕咕地又说了几句就转了话题,说得就是闲话了。
“我们等会儿再上去吧。”偷听人家讲话不好,胆小的鹌鹑扯扯四张的手。
想想也是,四张点点头,楼那边还有个楼梯,大不了绕些远,走那边吧。打定主意的他正准备折回去,脚已经迈下了台阶,手突然一长,他不解地回头,看向鹌鹑:怎么了?
“四张,他们在说什么?老索的病情恶化了吗?”鹌鹑的脸煞白,傻了般望着他。
什么?没等问出口,答案就自己找上门来,因为老索正用他平时说话的那种玩笑口气回答着老蒋头的话:“大夫说我的电力快不足了,也不知道挂机前还能再吃几天鹌鹑的蛋糕。”
“老索,你是要死了吗?”
一个没留意,鹌鹑已经跑了出去。
哎,又没拦住,惆怅化为无奈,四张手插着口袋跟了上去。
【5】
老索拉开帽檐,显摆似的露出帽子下面为数尚多的头发,骄傲又感慨地说:“我还有这些头发可以熬,至少能熬四次,啊不,五次化疗。”
他忙着摆弄手指,一不留神,面前就多了个人。
鹌鹑面色潮红,哈腰站在台阶上,一手抬高,指着老索,“老索,你的病不是治得挺好的吗?怎么会?”
“傻话,我现在也挺好啊。”被鹌鹑吓得一愣神,冷静下来的老索眯眼笑起来,“像我这个病,活到现在每天都是赚的,等哪天我两腿一蹬你别为我哭鼻子,我可不想看我闺女为我哭,要笑。还有,真有那么一天,记得给我做盒点心,我这辈子别的遗憾没有,就是遇见我闺女太晚,没吃够你做的点心,好吃啊。”
“老索你别这么说,不吉利。”
“童言无忌嘛。”老索嘻嘻笑着,丝毫不为假扮儿童而脸红。
在一旁旁观的四张调了调站姿,把一只脚放在了上一级的台阶,脚尖有意无意地颠着。作为医生,生死离别这事他见得多了,心态早已练得无比平和,有时他也觉得,就这么冷漠下去没什么不好,可此时此刻,当他看见一个疼爱鹌鹑的老家伙说笑间谈论自己的生死时,四张的心里突然生出了那么一丢丢不好受。他蹭了蹭鼻子,扭开头不想看到这幕,没想到不扭头不要紧,一扭头就撞上了蒋爸那猫儿见到鱼的眼神。
蒋晴爸也发现了四张在看他,小眼睛在四张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两手交握,屁股在台阶上那么一蹭得靠过来:“小张医生,我女儿不错的,像你现在这样,男未婚女未嫁,考虑考虑吧。”
额……
蒋老头这话让四张动起了脑筋,该怎么回他让他死心呢?没等想出个所以然,那头正和鹌鹑扮演慈父的老索伸过手来,照着蒋老头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不许挖我闺女墙角。”
哎,老索真是个好老头。
“鹌鹑,你早上给我带的点心……”四张瞄了眼鹌鹑手里攥着的那一大盒,“分老索半块吧。”
众人跌倒。
半块?这个四张是有多抠啊。
#离家出走#
周末,四张和鹌鹑吵架,鹌鹑嘴笨吵不过他,就背着包打算离家出走。
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到身后四张那无比风骚的声音响起来:“哎呀某人走了这个大蛋糕就只好我自己吃了呦。”
“那是我做的,你不许吃。”
趁着鹌鹑跑回去,四张就势和好。
又是周末,陪鹌鹑逛街的四张经过一家餐馆前望着招牌上的狗肉二字,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鹌鹑,有没有感觉最近家里少了点什么?”
“什么啊?”
“唔……”他皱了会儿眉,最后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喜欢这个吗?买!”
与此同时,在离他们不知七转八转几条街远的地方,WiFi舔着爪子心想:“不对啊,我都离开几天了,主人怎么还没找到我?他不会也迷路了吧。不行,我得去救他!主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