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眉！”魑魅耳力过人，立刻在杂乱中听到了边眉的呼喊，更加奋不顾身地朝蛮族骑兵阵中冲去。
“抓活的！”一个首领模样的蛮族骑兵躲在了距离魑魅最远的地方，大声喊着。
魑魅手中的双刀不断挥舞，或挡或劈，或挥或砍，所有与之相遇的蛮族骑兵根本在他手下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被他砍落马下。片刻间他已斩杀了九名蛮族士兵，九具尸体横在雪地上——那可能不应该再称之为雪地了，黑泥、红血与白雪早已搅在了一起。
蛮族骑士付出了九名骑兵死于非命的代价后，也深知了魑魅的厉害，只好暂避其锋芒。派了三名骑兵只守不攻，暂且纠缠住魑魅，其余的大部人马便聚集起来，企图聚集成刀尖阵。
魑魅见蛮族骑兵有了异动，当即放弃了身边的敌人，双腿用力夹紧了马腹。口吐白沫正在强弩之末的黑色骏马吃痛，似乎也激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撒开四只马蹄，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狂奔入了聚集一块的蛮族骑兵阵中。
蛮族骑兵还在匆忙结阵，却没想到魑魅的坐骑竟奔的如此之快，刚好被魑魅杀了个措手不及，沾血的双刀在空中舞成了一条血龙，狠狠地钻进了血肉之墙中，百余名蛮族骑兵竟被一个人杀出了一个大豁口——边眉便在豁口最深处的马背上。
“近了。”魑魅斩了他与边眉之间的最后一个敌人，载着边眉的蛮马已近在咫尺。
“边眉，你莫怕，我来救你。”魑魅高声呼道。
可话音刚落，却有异变陡生，魑魅坐下的黑色骏马终于耗尽了生命力，口鼻皆溢出热血，四蹄一软，倒在了雪地里。魑魅反应极快，趁骏马还未摔倒时已从马鞍上一跃而起，恰好落在了载着边眉的那匹蛮马上，一刀斩落了驾马人。
“魑魅。”看着蛮族士兵的鲜血在魑魅黑色的盔甲上缓缓滴落，边眉的眼中已是泪水满盈，激动地唤道。
魑魅血红着双目，却对边眉温柔笑道：“我这就带你回去。”
马儿没了缰绳约束，立刻撒起欢来，一双前蹄高高扬起，魑魅扔掉了一把刀，腾出手来手揽起被绑成粽子一般的边眉入怀中，又是一蹬马背，二人在空中打着旋儿飞向一旁的雪地里。
“啪。”二人安稳地落在了雪地里。
“唰！”下一刻，蛮族骑兵就团团包围住了二人，朝他们竖起了雪亮的长枪。
魑魅边为边眉解开绳索，边用血色双眸冷冷注视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蛮族重骑们，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蛮族骑兵似乎已经觉得魑魅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也并未立刻动手，骑兵队中一阵骚动，从阵中冲出来一匹枣红色的马。
马儿神骏高大，马上的人也神俊高大，正是刚才躲在一旁指挥这些骑兵作战那首领模样的人，魑魅此时定睛一看，首领只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
那人策马飞速向魑魅而来，势大力沉地一刀直取魑魅面门。魑魅不躲不闪，扬起右手长刀也向上挥去，双刃相撞，在旷野中发出了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二人的长刀都应声而断，但断刃仍可以伤到魑魅，魑魅也只好朝一旁闪去。
“不好！”魑魅立刻心如死灰，他这么一闪，边眉便被留在了原地，暴露在了敌人的眼前。那蛮族首领则立刻从马侧抓起长枪，瞬间便挑中了边眉的衣带，收枪回手，边眉也自然被他放在马上，扼住了咽喉。
“想必你就是魑魅将军了。”那蛮人的周朝话讲的倒是极为熟练，“我是太子座前侍卫长阿布诺，久闻魑魅将军的神勇，今日一见果然令在下佩服之极。”
“放开她。”魑魅沉声道。声音虽不大，但却比这大雪纷飞的旷野之中更加冰冷，自小适应严寒的蛮族骑兵们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深入骨髓的严寒。
阿布诺奸笑道：“魑魅将军，若论武力，我不及你。可现在你无马无戈，精疲力尽着面对我这百余重骑，你还能翻过天去？”
“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什么底牌，所以，放过她可以。”
阿布诺一字一顿道：“你自裁在我的马前，我保证放她离去。”
“不要！”边眉叫道。“魑魅，你若能离开就离开！”
“一命换一命吗······”魑魅沉吟起来。
阿布诺不耐烦道：“我可没那么多空闲等你思索，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与你这心上人一起死吧。”
说罢，他伸出一个手指，数道：“一。”
魑魅未有动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二。我看你是不相信我的话？真以为太子患病我就不敢杀这女人？”阿布诺扼住边眉咽喉的手用了些力，边眉的脸立刻通红起来。
“边眉！”
“三——”
“我答应······”魑魅站起了身，双手在身侧平举，示意自己放弃抵抗。
“魑魅，你——”边眉绝望的看着魑魅，欲言又止，眼泪不断滴落在枣红马的马背上。
“我只有一个要求。”魑魅又道。
阿布诺疑惑道：“哦？你这将死这人还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第一，我无兵刃。第二，大周的战士，死也要死在敌人的手中。”魑魅冷笑环视了一圈蛮族的普通骑兵，这些蛮族骑兵无一不觉得胆寒，忍不住齐齐策马向后退了一步，道：“他们配吗。”
“还是说······”魑魅又看向了阿布诺，冷笑道：“你怕了？”
阿布诺立刻道：“你莫要激将，对我没用。”
“这并不是激将。”魑魅指了指边眉道：“她还在你们手中，我也没有武器，如果不放心，你也可以带着武器过来。”
“当真？”阿布诺倒着实有些心动，魑魅在族中可是恶名远扬，皇帝钦点拿了魑魅之人头者可封爵裂土，阿布诺虽受太子重用，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你看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魑魅不屑道。
阿布诺思忖片刻，拎着刀从马上下来，把边眉交给了身旁的侍从。小声叮嘱道：“如有异动，立刻杀掉她。”说罢，便持刀走近魑魅身边，准备亲自结果他的性命。
魑魅闭上双目，道：“来吧。”
他阿布诺怎么说也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好汉，对付一个没有完全放弃抵抗的周人还那么多戒备，着实有些落了蛮族的脸面。看到魑魅闭上眼，阿布诺心中也就放心了不少，大胆起来，双手持刀，刀光化作一道雪亮的白龙，朝着魑魅砍去。
刀锋距离魑魅愈来愈近，边眉奋力挣扎了一番，可也并未挣脱蛮族士兵的双臂，只能眼看着魑魅即将丧命刀下。
“魑魅——”旷野上回荡着边眉的哭喊声。
魑魅猛然睁眼，架起了右手臂，这一刀入肉三分，卡在了他的骨上，阿布诺竟再也砍不下一丝一毫。魑魅看着阿布诺，阿布诺只觉得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混沌且又绝望的世界，那世界寒冷至极，魑魅血色的双眸便是寒气的宣泄口。
只一眼，阿布诺便如堕冰狱，在原地颤抖起来。
魑魅用左手从他的手中拿过长刀，拖着淌着血的右臂，朝边眉走去。在走过愣在原地的阿布诺后，回手一刀，便砍下了他的头颅。
“首领！”蛮族骑兵看着自己的首领惨死眼前，瞬间骚乱起来。
之前在阿布诺马旁的侍从立刻把边眉摔在了地上朝边眉举起了长枪，枪尖在半空中闪着冷冽的寒光，朝边眉的心脏刺去。
“噗。”枪尖贯穿了身体，却是魑魅的热血溅了边眉满身。
魑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边眉的身前，身子曲成了弓形，严严实实地把边眉护在了身下。他见边眉未受伤，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把持枪的侍卫砍落马下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边眉的怀中。
“魑魅，魑魅！你怎样？”边眉流着泪唤着魑魅的名字，双手不断摇晃着他。
魑魅虽面如土色，却笑的温暖。
“你没事······就好。”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抚着边眉的脸颊。
“你不要说话，我立刻给你止血。”边眉抹了抹眼泪，道。
“不用······不用了，我已经支撑不住了。”魑魅轻声道，“我拖延······足够久，我们的军队······接你。”
“你不要说了！魑魅！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吗！”边眉眼看怀中的魑魅越来越虚弱，几近绝望的哭诉道。
命运无常，谁曾想二人再次相见，立刻又要经历这悲凉的生离死别。
魑魅唇边溢血，看着边眉的眼神却永远那么温柔。他动了动，缓缓从怀中拿出半块玉珏。
“你好好·······活着。”
话未落，魑魅的左手已然没了支撑，打在了胸前，那块玉珏也掉落在了雪地上。
他未闭眼，看向魑魅的眼神却依然那么温柔，一如他还活着。
“魑魅——魑魅——”边眉紧紧抱着魑魅的身子，痛苦的哭泣着。
她开始后悔那日为何未直述自己的心意，想以魑魅的木讷性子，恐怕到现在也还在想着让她嫁一个好人家吧。
魑魅的额间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印记。
“傻小贼······”边眉唤着那个六年都未再唤过一声的称呼，轻柔地合上了魑魅的双目，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桎梏。
“他死了！杀了那个女人！”蛮族骑兵们见魑魅终于咽了气，又胆气十足起来，几个骑兵一同举起长枪，朝着边眉刺去。
长枪自然也贯穿了边眉柔弱的身躯，再抽出，她的身上赫然多了几个血洞，鲜血涌出与魑魅交融在了一起。
可更令这些骑兵们骇然的事情发生了，受如此重创的边眉却站了起来。
她的容貌突兀变成了另一名女子，但眼神却依旧凌厉，比这寒冬更冷几分。
她道：“我要你们，全部给魑魅偿命。”
一名绝色的白衣女子冲天而起，轻描淡写的朝旷野中挥了一掌，蛮族十余万大军弹指间便灰飞烟灭。
后来，大将军麟止带着大军一路北上，打进了蛮族的皇宫里，都再未见到可以构成威胁的蛮族军队。
大周再无了蛮族之祸，他被大周封为护国公，这是大周自建立以凑从未有过的光荣，但他却并未接纳这份荣耀。
他只把战功都归于庇佑大周的神仙。不知军队中又有谁说起在那一日曾见到天上有一位白衣仙人，百姓们便纷纷在大周的土地上为这位白衣女神仙建起庙来。
至于魑魅，麟止并未忘记他，但由于未找到他的尸身，只能在京城里为他立了一座衣冠冢，冢前常有一少女去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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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空间中，白僖看完了这个故事，泪滴缓缓洒落在了僖魂书的书页上。
她终于忆起了这段尘封的往事，想起了自己是曾那么爱恋过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身化边眉，所有的情感皆是发自她的内心，吻魑魅时的娇羞，离别时的伤感，魑魅死时的悲痛，边眉的一颦一笑，也是白僖的一颦一笑。
再翻几页，白僖知道是自己选择忘掉了这段痛苦的记忆，也忘掉了魑魅。
这杯追忆茶饮下，倒让她把这段记忆也想了起来。
在这之后便是其他几个四魂人故事，直到遇见了唐久绥，书页便归了空白。
她合上僖魂书，脑中还在回想着魑魅临死时的面容，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和煦，像极了春天的风。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魑魅头上的四魂印记，白僖似乎曾在另一人的额头间也见过。
“唐久绥？”
脑中魑魅的四魂印记与唐久绥额上的四魂印记重合在了一起，果真是一模一样。
她一声呼喊，下一刻自己已然从黑色空间中离开，回到了蚁垤仙人的小屋中。
唐久绥也正在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唤白僖道。
“边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