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稷,其实是个古怪的人。
瀛洲王终生未娶,没有孩子,中年的时候收养了苏稷为王子,作为王位的继承人。可是一切都像是为了做而做,他收养了苏稷,却从未对他表达过一个父亲该有的关怀,而是严厉管教,只想着把他塑造成海上最厉害的王。所以这也导致了苏稷的个性,优秀而冷漠。
也正因为陶然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才会对那天他在黑市上的所作所为感到吃惊。
苏稷救了一匹不值钱的低等琅骢马,还因此放过了那一批被发现的私贩海兽。
回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听到他低头跟怀里的小马说话,说什么给它起个名字,叫,叫……
“对,叫阿苦!”陶然几天后又赖在瀛洲仙山不走,坐在苏稷的房里,一拍脑门,“你是不是给你那匹丑兮兮的马起名叫阿苦来着?”
他从刚才进这房间,就在寻找那匹马的身影,可是看了几圈都没看到,便忍不住先跟苏稷叨叨起来。
“你把它藏哪里了?你得知道,它可是没有经过大祭司查看就留下的畜生,若是被发现是要被吊死的……而且万一有什么问题,你这不是胡闹吗……”
“嗯,我知道。”苏稷面无表情。
因为那个海上的预言,说什么海上会出现一半人半神的兽,天携厄运,降祸于海上三处仙山,威胁到海上的一切生灵。所以才有了关于饲养和贩卖海兽的禁令,而且可以饲养海兽为坐骑的王族也要将选中的海兽送到海上大祭司那里查看命轮,保证不会留下祸患。
白僖原本在床上睡觉,又瘦又小的身子都埋于被子之下,因为受了重伤的幼崽的身体居然如此虚弱,自被苏稷带回王宫,她就成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苏稷对她极好,避开耳朵处的伤口给她洗了身子,还让她睡在他的床榻上。
与男子同榻而眠并不是白僖的本意,可是看着苏稷的屋子里冷冷硬硬的风格,似乎除了这张床她也找不到别的柔软的地方睡觉,于是就忍下了。
陶然一来就吵吵嚷嚷,她便醒了,从被子下钻出个脑袋,直楞着仅剩的一只耳朵,耳朵尖尖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就看到了屋内坐着的两个人。
她一冒头,就被陶然发现了,他放下杯子就几步窜过来,蹲在她面前,难掩一脸的惊喜。
“你前几天还丑兮兮的,苏稷给你使了什么法术,把你变得这么漂亮?”他看着眼前这个瞪着他的小畜^生,没忍住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白僖被他摸着,轻轻从鼻子喷了一股热气。她很不情愿,可她不情愿的那一声轻哼,就这么轻飘飘的变成了一股喷在陶然手上的热气。
陶然很欣喜的扭头看苏稷:“它亲近我……”
他似乎忘了就在不到五句话之前,他还在因为这个小畜^生的存在而提醒苏稷不要坏了大事,而此时就已经恨不得将它带回蓬莱。
“阿苦不是亲近你,它是嫌弃你,”苏稷走过来,将阿苦抱走,放在了地上,“你也不要想着把它带走,等它三年后成年,就会是我的坐骑。”
一瞬间得了自由,白僖很欣慰的看着苏稷,默默感慨没白跟他同榻这几天,并伸出蹄子点了点他的靴子面以表示感谢。
其实她也渐渐有种感觉,那就是自从入了珠中,变了阿苦,她的情绪和行为似乎在渐渐产生着变化,越来越不像原本的白僖,却可能越来越贴合故事中的阿苦。
这种意识,在她第一次主动去蹭苏稷的胳膊时,如惊天雷一般一下子窜入她的脑海。
“我也没说要把它带走啊……”陶然被一眼看穿,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反正我就是来提醒你,我那天在家看见了大祭司跟我父亲说话,听意思似乎是他最近就要来瀛洲了,我想到你藏了这个小畜^生,就过来提醒你,若想保住它,就不要让它这几天出来乱跑。”
听到陶然有如此好意,苏稷明显眼里有微微的吃惊,沉吟着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
“谢什么,虽然你从来都不跟海上的王子们玩,又有些冷冰冰的,但我一直就很欣赏你,尤其是上次与你一起去查私贩海兽的事情,你的行为让我……很欣赏。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陶然一听他说谢谢有些脸红,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了苏稷腿边的阿苦一眼。
“那我,就走了……不用送,不用送……”
苏稷本没想送他,他也不甚懂这些交际上的细节,此时听他反复说不用反倒踌躇着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走两步送他。
所有的一切都被白僖看在眼里,从刚才陶然看着苏稷脸红,她就仿佛窥探到了一个早已怀疑的秘密,从她第一次见到陶然王含情脉脉的望着仙画中的苏稷开始。
小蹄子一抬,踹了苏稷的小腿,苏稷本来就在踌躇送不送陶然,被她小短腿一踹,倒是迈了出去。
“呼哧呼哧……”白僖喷着热气,说着“快去送送人家”。
她听过苏稷的故事,她也清楚知道苏稷一生的挚爱是阿苦,她更知道苏稷的心里一直把陶然看做唯一的朋友。可是就是这个瞬间,她在这个故事中的此刻,突然有点心疼陶然,想为他做些什么。
陶然一生都没有跟苏稷说过他的爱意,他隐忍着自己的感情从始至终做着他最好的朋友。他看着苏稷和阿苦相爱,又看着苏稷后来痛失所爱……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时候,他都会也只能默默的在不远处注视着他的爱人。
“那个,我送你出去罢。”苏稷回头看了踹他的小畜^生一眼,然后微微皱眉几步赶上了已经走出去的陶然。
陶然没想到他会送他,又红了脸颊,抿了抿唇,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