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大祭司没过几天真就来了瀛洲。那天王宫里忙上忙下的设宴招待他,苏稷嘱咐了婢女看好屋中的阿苦,不让它出去乱跑被大祭司看见。
白僖原本也知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不能乱跑。可是到了中午,她的蹄子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被外面热闹的动静吸引着。正和自己的身体做着斗争,白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虽然她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好似有着左右这个故事的权利,可实际上珠中的故事都是已定的,那些具有转折性的情节,一定会发生。她是来以阿苦的身份重新参与一遍,而不是重新“活”一遍。
所以今日,必将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如此想着,她看着自己的蹄子,看着桌旁趴着睡着的婢女,迈出了屋门。一旦顺从了故事的必要情节,蹄子也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带着她就往一个方向哒哒哒的跑,带起一阵小风。
瀛洲王为大祭司设的宴,在王宫正中的海花园,海水为砖,明珠为灯,奇花异草数不胜数。
“我只是为了告知三王一件事,最近才奔走三处,瀛洲王你不必为我铺张。”大祭司端着一杯酒,笑着跟苏稷的父亲说话。
“家宴而已,大祭司只当我这里是家中便好。不知大祭司要说的是什么事,竟要亲自前往,一一说给各处仙山听?”瀛洲王问道。
大祭司闻言放下手中酒杯,沉吟片刻,沉沉开口:
“近日我时常梦中见到一团雾像,色为青白,时有时无,看不清形状,却隐约在其中看到一张人脸,和四个蹄子模样的东西。我便想,许是自上次我算出那个预言后,上天给的提示。”
瀛洲王也皱眉:“一张人脸和四个蹄子?那天携厄运的半人半神的兽,莫非已经降临了?”
“那倒也未必,”大祭司摇头,“只有人和兽的象征,却没有神力的象征,可能亦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应当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们各处,最好是将它当做一种信号来对待。那团雾像既为青白色,那青白色的海兽们,就不要留了。纵是各处王族用的,也都换成别的海兽吧。”
这二人叙话,苏稷便坐在不远处的下位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大祭司说青白色的海兽都不要留着的时候,他的心没由来的一沉。
阿苦就是青白色琅骢马。
他这般正出神,宴上突然一阵混乱,不知从何处跑来一群海兽,横冲直撞,搅得一团乱,随着追来的还有几个厨子。人和兽你追我赶,场面十分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瀛洲王动了怒,大喝一声,双臂一抬,一股气浪便推翻了那几个厨子。
“回王的话,这些畜生原本是在膳房关着,准备日后杀来吃的,”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厨子低着头答他的话,“可谁知刚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坏事的小畜生,趁我们忙着宴上的菜,咬开了笼子,把这些畜生都放出来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追出来捉……”
一旁的大祭司没说话,看着满地跑的海兽,口中念念有词,长袍鼓风,人缓缓升到半空,袖中风出去的时候,分散成数股,打晕了所有的畜生。
帮瀛洲王解决了这宴上的闹剧,大祭司落在地上,问那个说话的厨子:“那个坏事的畜生可在这一群里?”
厨子仔细看过每一个海兽,摇了摇头:“不在。那只个儿小,还不肥,明显跟膳房这些不一样。哦对,是青白色的,应当是琅骢幼马。”
他一说颜色,大祭司和瀛洲王,以及苏稷纷纷变了脸。
苏稷正恐是阿苦出来捣乱,往四周急忙寻着它的身影,一边祈祷着不是它,一遍又想着在大祭司二人之前发现它,就感到桌下有东西拽着他的衣角。
他一低头,就看见心中想的那个小畜生,它咬着他的衣角拽来拽去,一双黑眼珠看着他。
“怎么真的是你……”苏稷不敢动作太大,咬着牙小声训它,怕人们注意到这边,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辣着喉咙,脚边的阿苦却没事马一样靠着他,马尾一摆一摆的。
白僖自然高兴。她从屋里跑出来,才发现这瀛洲的王宫何其壮丽和大气,之前成日被关在苏稷的宫苑,根本没有机会一见。看着看着风景,她的四个蹄子还带着她去了膳房,当看见那一群被关在笼中等待宰杀的可怜的海兽时,白僖就知道今天这个必须干的“大事”是什么了。
海兽原本是不被海上人们拿来吃的,因为有作为坐骑的大用途。可是自从海上有了禁令,王族抓了很多商人们私贩的海兽,就做起了菜肴。
她心中一下子升起很多怜悯,也顾不上分清楚这份怜悯是属于阿苦的还是她自己的,就决定要把这些与她一样的畜生都放走。
大祭司似是感觉到了周围有什么东西,看过一地昏倒的畜生,最后视线落在了苏稷身上。
“王子刚才也听到了我的话,可是如今有人说见到了青白色的畜生闹事,王子却似乎一点儿都不紧张?”他目光如炬,看着苏稷身前的桌子,缓缓走过来。
苏稷一脸淡定:“今日正好有大祭司你在这儿,我相信什么事情大祭司都可以解决,那我还紧张什么?”
这话听不出是捧还是贬,可就是叫人听着不舒服,于是瀛洲王呵了苏稷一句:“不得对大祭司无礼。”
“可你持杯的手,在抖。”大祭司已经走到了苏稷面前,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息,一种像极海兽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莫名感到不安。
“砰!”的一声,随着大祭司袖中手的暗动,苏稷面前的桌子一下子裂开,碎成几块飞出去,一人一兽就这么暴露人前。
突然看见这么多人都盯着自己,白僖有些不自然。她虽然早知道今日阿苦一定要闯祸,可还是心虚不已。
所有人都看见了苏稷脚边的那只琅骢小马,有一双既好看的黑眼珠,和一身……同样好看的黑黝黝的油亮毛发。
苏稷将阿苦抱起来,笑着看大祭司:“听闻大祭司近日要来,我便想着正好带着我前几日寻得的这匹甚合心意的黑色琅骢请你看看。不过既然大祭司自己找到了它,那我就省了一会儿再费口舌。”
白僖问药低头瞅了瞅自己,果然如他所说,自己从头到脚皆成了黑色。
“王子这么说,我自然好好为王子看这匹琅骢马的命轮,若是祸患,当及早斩除。”大祭司抱过去阿苦,从脖颈开始顺着马背,抚摸它的毛发。
他闭上眼,口中还伴有低喃。白僖被他摸得十分不自在,可看着这个大祭司一脸很厉害的样子,又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