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菡死了。
一个祸国殃民的女子在官寺的夜里静静死去,消息传回朝中,不可能有风光大葬,只是象征性的有人去寺里敛了尸体,说要埋到严诀陵墓旁边不远的地方。
莫菡是严诀唯一的夫人,还是正室,二人理应合葬,可是老臣们没人愿意让她入严诀墓,于是才有了这种结果。
听说莫菡下葬的那天,队伍刚抵达严诀陵,就见一阵飓风平地而起,直接掀翻了众人,甚至掀翻了他们原本抬着的棺椁。
“咣!”混乱中人们只听得一声棺椁盖沉闷落地的声音,待风停歇后,惊见被打开的棺椁侧翻在地上,而里面空空如也。
事情传回朝中那些老家伙的耳朵里,他们沉吟片刻,最后决定将棺盖盖回去,若无其事的继续下葬。似乎关于莫菡的事情再拖延一刻,就会发生更多诡异不幸的事情。
于是在严诀陵旁边,多了另外一副,空着的棺椁。
那阵飓风起的时候,白僖就在队伍的不远处,她亲眼看着一个挺拔的身形随飓风而来,抱走了莫菡的尸体,然后又随飓风消失。
男人走的时候,似乎是知道白僖站在不远处,还曾停下来看了一眼她站立的方向。
于是白僖又看到了那双在缙塔里曾看到的、仿佛从雾中而来的眼睛。
心中一凝,她轻轻一起,就追着男人而去,待停下来之时,已经不知追了多远,甚至不知是否还在浮屠城的地界。
男人抱着莫菡,他的前面站着唐久绥,想必唐久绥就是他停下的原因。
“严诀?”唐久绥先唤他。
男人未出声。
“隼鹘?”见他不应严诀的名字,白僖开口。
男人依旧未出声。
他突然蹲下来,把莫菡轻轻放到地上。
“我听闻她死了,只想到要出来见她一见,竟忘了这可能是你们诱我出来的伎俩,”他嘴上说着二人骗他,却如释重负的笑了,“现在看来,她应当没死,对吧?”
“仙界在找我?”他转过身,看向白僖,“告诉他们别找了,隼鹘的降生,注定是佛的寄身,本就不属于仙界。”
原来他的确是隼鹘。
可是真奇怪,这个人称呼自己,就像称呼别人。
“佛的寄身?”唐久绥闻言若有所思,然后眉目舒展,“你现在是……流戈?”
流戈,便是唐久绥此趟寻找的、因四魂界动荡从牢狱误入六界的四魂界犯人。
“两千年前,隼鹘降生仙界,仙界现从未有过的祥瑞之兆,那并不是仙界的福音,而是因为他是佛的寄身,就是为了多年后等待我从四魂界归来。”
隼鹘的身体,从出生起就是等着流戈重返六界的壳子。
“你,”白僖插上一句,“也认识步履吧?他最近说原本要找的老朋友没有找到,就是你?”
“步履啊,”流戈似是想起往事,点了点头,“他与我一起去四魂界的时候,和我打了个赌,结果我输了,就欠了他的酒。”
白僖愣在原地。
流戈说,他和步履一起去过四魂界。白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久前刚知道步履一早便知道四魂界却没跟她提起过,想不到他不仅瞒着她它的存在,甚至还亲身去过。
这几万年来步履口中的“我喜欢随心随性逛来逛去的生活”,突然让白僖不能再相信。
似是看出来白僖在走神,唐久绥扯回了话题。
“好不容易回到六界,为何还要害人?”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流戈此人,曾是六界的欢喜佛,后来不知为何去了四魂界,还犯了四魂界的条律,受了四魂界的刑之后便待在了四魂界的牢狱里。
后来,几百年前四魂界动荡,牢狱之门开向六界,他就又一次回到了六界。应当是在四魂界受刑的原因,只能占了那时还是仙界太子的隼鹘的身体,才得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六界活着。
流戈借隼鹘之身重生,魂魄更迭,却封印了之前的记忆。于是隼鹘性情大变,才惹得仙后仙君放他下凡修炼。
下凡修炼,化身凡人。别说流戈的记忆本身就莫名丢失,就连隼鹘的记忆都被仙君封印。
之后,才是“严诀”的人生。
应当是“严诀”的死,让流戈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我不害人的话,怎么和我的暮夕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她只是一个凡人。”流戈不以为意,似乎觉得唐久绥的问题很蠢。
“林暮夕?与你同在塔里的,果真是林暮夕?你杀害塔里弟子并取他们的魂魄也是为了给只是凡人的她续命?”白僖语速有些快,带着不理解,“那今日呢?那莫菡呢?你还是严诀时就那么负过了她,你弃之如敝履的一个女人死便死了,你这样仿佛很珍惜的样子冲出来,又是为什么?”
“流戈,你原本不是佛吗?”唐久绥淡淡开口。
你原本不是佛吗?怎么在四魂界陷身囹圄,又在六界与两个女人纠缠。
“佛?”流戈突然大声笑。
“佛能做什么?当我见识了四魂界的混沌,当我身处那种混沌中不知出处在哪里的时候,我的寂寞,早让我忘了佛是什么。解救我的,是人。”
在四魂界解救他的,是人。
在四魂界将他打入疯魔的,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