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的佛堂,香案上的檀香充斥在整间房里,熏得呛人。
被欲加之罪的雪嫣儿正端正地跪坐在佛像前,手中的佛珠忽然就断裂开来,珠子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里没有一丝惊乱,好像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雪嫣儿从容地从蒲团上起身,拉开佛堂的大门,她抬眼望了望天色,拍了两下手心,一名太师府的侍卫就飞身落在她的面前。
侍卫神情端肃,恭敬地拱手道:“三小姐!”
这时,叶儿见雪嫣儿已经从佛堂走出,立刻屏息敛容地靠近,弯腰将手中的托盘向上举到与眉齐高:“三小姐,这是您要的苦荞茶!”
“叶儿!”雪嫣儿端走那盏茶,轻轻拨弄了两下茶盖,浅尝了一口,声音细细柔柔,“昨晚我让你办的事情府中可有其他人知晓?”
“回三小姐,奴婢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叶儿随之哆嗦了一下。
“那就没问题了!”雪嫣儿松了口气,唇角牵动出一丝瘆人的笑容,她向那名侍卫道,“把她带下去,处理干净,不许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叶儿吓得“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脸上顿时涕泗横流,她慌忙抓住雪嫣儿的衣裙恳求道:“三小姐,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绕我一命吧三小姐!你可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啊,叶儿求求你了!”
雪嫣儿的表情不见一丁点悲悯,继续对那侍卫道:“事情办妥之后到我这里来领赏,对外则让那些下人保持统一口径,说叶儿早在前日就回乡探亲去了!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侍卫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敲晕了叶儿,他将叶儿扛在肩上,再次拱手后运轻功腾身跃上屋顶,转眼便消失在佛堂前。
黄楚然刚在回到京城后就谎称身体不适先行回王府,让周凉深带着黑衣人和两位雪小姐去太师府兴师问罪。
周凉深虽有不舍的心思可也只能任由她去。
黄楚然猜到算无遗策的雪嫣儿肯定料想到他们会有这一招,此时应该已经铺好了后路,黑衣人此去的供词根本伤不了雪嫣儿,不过倒可以威慑她今后不会轻易对俩姐妹下手。
与其去太师府吃瘪,不如去永安殿安慰一下喻以南,昨晚他那声“靠”应该是很生气的意思……吧?
她来回摩擦了三次玉镯,堆出一脸讨好的如花似玉的微笑:“喻总,在哪儿啊?我方便来找你吗?”
“澜渊阁,你过来吧!”喻以南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有点饿了,你准备一下饭菜,我要尝尝澜渊阁的名菜!”黄楚然听到澜渊阁仨字忽然就嘴馋了,
“……麻烦!”喻以南轻哼了一声。
可他切断联系后身体倒很诚实地招来雅间外的侍女,让她赶紧上菜。
喻以南并没有大动干戈地学习安怡包下整座澜渊阁,只是挑选了一间最上等的雅间,黄楚然刚进门就亮出了身份,然后由一漂亮的男倌领着上了三楼。
雅间前还站有一名随传随到的侍女和喻以南的两名贴身侍卫,侍卫们目不斜视,身子挺得笔直。
“郡主!”两人见到黄楚然立刻抱拳行礼。
黄楚然客气地挥了挥手,模样非常亲民。
侍女推开雅间的镂花门扉,抬手示意她进去。
黄楚然刚进门就嗅到一阵兰香,当然还有满桌的肉香,她站在门口待身后的门扉合上才绕过画有仕女图的玉屏风,快步跑过去坐在喻以南身边。
喻以南临窗而坐,窗口处的檐铃发出细碎的璁珑之音,这里确实是适合风花雪月的浪漫之地,从窗口望下去则将澜渊阁的园林风貌的精髓一览无遗,清澈的湖面水佩风裳无数,摇曳生姿,冷香四溢。
“上次来澜渊阁就没有吃到这里的招牌菜,现在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黄楚然提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
喻以南严重地觉察到自个儿被忽视了,这女人进门之后连招呼都没有和他打一个,更别提眼神了,满眼都是各色菜肴。
“咳咳!”喻以南不满地咳了两声,迫不得已刷了下存在感。
黄楚然不聋,秒懂他的意思,瞬间把本来准备放进口中的红烧牛肉转而慷慨地搁到了喻以南碗里。
喻以南:“……”
“喻总,昨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露出一口小白牙地冲他笑了笑。
黄楚然要是不提起昨晚的事情就算了,可她偏又提到了,喻以南登时觉得心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他很想当场给她甩脸。
“我昨日,是想要提醒你,别忘了任务!”他握紧在圆桌下被锦绣桌布遮挡了的拳头,还是勉强压下了那股火气,毕竟多年的总裁不是白干的,情绪管理是他的强项,虽然他这强项在黄楚然那里好像在慢慢失控。
“没有忘啊!”黄楚然眨了眨眼,回想了昨日的情景,她更加确定她一直在很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啊。
“那周凉深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黄楚然的错觉,她似乎嗅到了一股醋味儿,喻以南抿了抿唇,错开与她对视的眼神,脸颊有了些不明显的红霞。
“周凉深还能怎么回事?”黄楚然不过脑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你的任务是让周凉深爱上安怡!”喻以南急忙强调,“而不是让周凉深爱上你!”
他的一双桃花眸蕴了若有若无的怒意,似水汽晕染,飘了几缕血丝。
黄楚然愣了愣,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眼神。
她想了片刻,胡乱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安慰道:“不会的,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喻以南此时已经迅速收敛了刚刚不小心失控的情绪,眼神游移了两下终于恢复了正常。
“喻总,我想问你个事,关于雪嫣儿的金手指!”黄楚然舀了几勺子汤盛在碗里,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油膜。
“你说!”喻以南的嗓音有点干涩。
“她的金手指是不是算不到我们这种外来人物的决定?”黄楚然想到她在太师府为雪媚儿出头和今早在树林手刃黑衣人的事情。
“这是当然,如果她能算到我们的行为,那我们还怎么扳倒她?”喻以南理所当然道,“不过今早你联系我之前,雪嫣儿自己也已经觉察到这个漏洞!”
“那我可得小心了,她不会对我不利吧?”黄楚然抚着心口担心道,以后要是睡觉都得绷紧神经未免也太可悲了吧?
喻以南本想提议让她搬进宫里,由他去和安怡说把黄楚然安置在玉漱斋,可他话未出口,三次元那边的吕峰就打断了他的话。
吕峰:“喻总,太师府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雪嫣儿毫发无伤,她正在往皇宫的方向去。我估计她是冲你去的!”
“行,我知道了!”喻以南沉声道。
“你知道什么了?”黄楚然叼着一条鱿鱼好奇道。
喻以南急忙起身,从她身后走过:“我现在得赶回宫一趟,你吃完自行回去,记我账上就好!”
“……”黄楚然眸光倏地深邃,猜想可能与雪嫣儿有关。
黄楚然吃饱喝足后就动身回王府,她刚走至逍遥王府门前的台阶下,就看见周凉深带着三十余名侍卫堵在了王府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她腹诽道,赶紧拎起裙摆跑上去。
“周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黄楚然站在周凉深的面前,仰头质问道。
周凉深表情有点小激动,在黄楚然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就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黄楚然又惊又恐,喻以南的那句“而不是让周凉深爱上你”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呈回旋式播放。
“你没事就好!雪嫣儿太厉害了,叶儿应该已经遇害,我担心她又会对你下手,所以才来找你,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调来保护你的侍卫!”周凉深幸运道,双臂紧紧地箍着黄楚然。
尼玛!玩出火了!分寸呢?都成渣了!
“周将军,我好歹也是郡主,你在王府门口这样放肆不好吧?”黄楚然上提了一口气道。
周凉深这才慌张地松开黄楚然,并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抱歉道:“郡主,方才下官鲁莽了!”
彼时那么不正经,此时又这样正经,这假模假式的样子在下人面前只会让他们误会是在打情骂俏吧。
黄楚然粗略地扫了一眼旁观者想笑不敢笑又憋得慌的脸,眼不见为净地摆了摆手:“你进来吧,把你的侍卫也带进来!”
周凉深暗喜,带着他的一众侍卫走进逍遥王府,他在黄楚然的闺房外布置了每一个侍卫的站岗地点,而黄楚然则站在石阶上边嗑瓜子边看着他忙碌,身边的小丫鬟敬畏地用手捧着手帕,手帕上全是瓜子壳。
等到他安排妥当后,周凉深一身正气地站在台阶下,专注地仰视着黄楚然,半晌后开口:“郡主,我……”
“等等!”黄楚然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赶紧出手制止了他,“你跟我来!”
黄楚然把手里剩下的瓜子都倒在了小丫鬟的手帕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才步下台阶。
表白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得郑重一点,她是一个低调的人,不想当着那一堆侍卫面前被表白,那样会害羞!
黄楚然领着周凉深走过游廊,穿过圆月门,走进王府后花园的假山群。
日光酣酣,太阳羞涩地躲在假山后面,她站在假山下背靠冰凉的石壁,双手枕胸,下巴微扬道:“行了,你说吧!”
“郡主,我以后可以叫你迟迟吗?”周凉深欣喜地问道。
“可以!”黄楚然立刻答应。
“迟迟,我喜欢你!”他无缝插接道。
黄楚然脑子里的弦瞬间被崩断,她以为周凉深会含蓄一点,说一些铺垫的话,比如“今日天气不错”,可他竟然就这样直接了,说出口的表白如同“你妈叫你回家吃饭”般索然无味。
“哦!我知道了!”黄楚然垂下手臂,僵硬地错开他的眼神,准备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