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关在将军府荒凉的小院里，抬头只能看见窄窄的四方天，但黄楚然并没有觉得多寂寞，偶尔会利用系统窃听一下喻以南那边的动静，颇有种“与他同在”的奇妙感觉。
喻以南说得没错，皇上病重后嗅觉最灵敏的就是周利天父子，这几日他们在军营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周利天甚至直接住在了营帐里，只有周凉深每日早出晚归坚持回来。他对黄楚然还是很好，就是脸色不好看，估计对她和喻以南的事情仍然心怀芥蒂。
三日过去，皇上依旧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但却顽强地还没有撒手人寰的意思，大概是因为蓝道长带去的神仙“四字”答案激励了他，让他又努力地撑了过去，果然好的心态是治病的良药啊！
如此一来，起兵和布防的双方更是小心翼翼，既要加快动作又不能摆到明面上，一不小心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黄楚然当然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不过周凉深不告诉她，她就索性当不知道，一面饶有兴致地嗑瓜子看小人画，一面建议道：“下次可以让送饭的丫鬟多带几本画册过来！”
周凉深安静地坐在一旁，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了好一阵才干巴巴地开口：“你住得可还习惯？”
“还行！”黄楚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以你的功夫，我这里根本困不住你，你为何不自行离开？”周凉深试探道。
黄楚然放下画册，端上茶杯喝了一口：“我就算离开了，你也得把我抓回来，那我也没必要走啊！多此一举又费力不讨好！”
其实主要是害怕周凉深分心抓她，毕竟现在是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她坐在小小的屋子里也能感受到整个皇城笼罩的紧密气氛。
“仅仅是因为这个？”周凉深面色缓和了许多，挑着眉看向她。
“还因为……”黄楚然想了想，心里那种被加持的感觉又在作祟，她已经极力在控制，但那感觉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狠，在某个时候就会反弹得越厉害，“还因为，我也喜欢你！”
说出来之后心里就好受多了，她现在好想杀掉脑残作者。
周凉深的眼眸登时亮了好几许：“真的？”
他迅速拉过黄楚然的手，星星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专注得要命。
“真的！”黄楚然听见胸腔里小心脏落地时“咚”的一声，顺便问道，“你不怕你爹知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吗？”
“最近这段日子他都会很忙，根本无暇顾及府中事宜，等这段时日过去，我们就成亲！”他双手激动地握住黄楚然的手，认真期待道。
“我父王还在江南呢，这种事不应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黄楚然扯出了一丝伪装的笑意迎合他。
周凉深紧了紧手心，黄楚然似乎感到有一溜汗黏在了她的手背上：“到时候，我说了算！”
“……”凭什么？
黄楚然没想通他的意思，还以为人家只是倡导“自由恋爱”，便傻不兮兮地笑着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我和沈清浔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她此地无银地强调道。
但周凉深的脸色又黑了：“你能详细告知我吗？”
“……”黄楚然顿时想反手抽自己俩大嘴巴子，她略微紧张地抿了抿唇，尽量流利道，“我和沈清浔其实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经常去安怡公主的玉漱斋玩耍，然后沈清浔那时就是伺候公主的太监，所以有着年少情谊在，我一直把他当哥哥……”
黄楚然说完后屏息等待着周凉深的反应。
“没了？”
还能有什么？
“没了！”黄楚然愣了一瞬立即摇头。
周凉深柔声道：“那就好！”
他松开手起身：“我现在是时候去军营了，你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让丫鬟们准备去！”
周凉深走出了小屋，还是非常习惯地落了锁，黄楚然朝门口白了一眼，感到非常无语。
——
皇上在午膳后突然咳出了血，太医紧急诊治开了新药，他在近身太监的伺候下喝完药便重新躺了回去，但精神比前几日更加萎靡。
如果说他前些日子是在鬼门关外徘徊，那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内。
眼看着皇上一脸衰容、气若游丝，近身太监的脑子里响起了警报，他在这宫里早已经训练出了敏锐的感受危险和死亡气息的本领。
近身太监匆忙将此事告知了蓝道长，蓝道长立即脱下道袍换上了一身戎装，紧急离开皇宫，朝兵部尚书严雨凇的府邸狂奔。
在太师府的书房内，雪嫣儿掐指一算，桃腮带笑道：“恭喜七皇子，今晚子时便是我们起兵之时！”
七皇子本还坐在桌旁喝茶，早已经作好再次白跑一趟的准备，可没想到惊喜总是那么猝不及防，他激动得当场喷出一口茶，睁大眼眸抹了抹嘴道：“当真？”
雪嫣儿提起一边嘴角点了点头，目光偏离明修之后与喻以南暗度陈仓地交换了一个狡猾的眼神。
“不过，我们今晚行动的部署得稍作改动！”雪嫣儿继续道。
她走向地图前，大致浏览了一遍，指了指皇城里比较关键的几处，旋即回头对雪霍正道：“爹爹，麻烦叫几位将军来一下！”
雪霍正立刻派人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三个长相普通、身着盔甲的男子从门外走进，他们分别是御林军都指挥使、京城守备和参将。
“七皇子，九千岁，太师！”三人抱拳拜道。
“三位将军请过来看看！”雪嫣儿往后退到地图一侧，以便那三人可以看清楚地形局势。
都指挥使仔细看了看雪嫣儿指出的那几处，疑惑道：“雪三小姐，末将不甚明白，昨晚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攻守位置，今早我也按照昨晚的安排部署了兵力，怎么现在又有变？”
守备和参将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三位有所不知，昨日的安排是考虑全面的保守之举，因为我们不知道敌方今晚会有怎样的部署，但现在不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喻以南起身走至雪嫣儿身旁，为其帮腔道，“雪三小姐已经算到周利天和锦衣卫的阵法和守城士兵的分布情况，她方才指出的几处正是今晚皇城的薄弱环节！”
听到喻以南这么一说，那三人赶紧似是而非地点头：“都督说得有理！”
“多谢都督！”雪嫣儿微微颔首道谢，看向那三位继续道，“周利天如今是京城防务总兵，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作战技巧上十分狡猾。根据前朝政变先例，军队一般从长安门进入，然后直指奉天殿，所以周利天这些时日一直在承天门、端门和午门设卡，昨晚的部署便是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可绕至东华门进军！但此时不同， 今晚发兵势在必行，周利天突然改变了部署，他应该是料到我们会从东华门进去，所以会在东华门增加兵力，我们只有兵分两路，大部分军队由七皇子亲自领军从承天门进，小部分则由都督和我父亲带领主攻东华门吸引他们的主力。”
“雪三小姐果然足智多谋，我们现在就安排下去，今晚与七皇子、九千岁和太师里应外合！”都指挥使拱手感慨道，随即便和其余二人退下。
待到三人离开，屋子里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七皇子明修脸上。
大概是由于想到今晚将毕其功于一役，明修又激动又兴奋又有点恍若做梦，思绪老是比其他人慢了一拍。
在看到其他三人都盯着他时，他才蓦然想起正事，一下子从圆凳上弹了起来：“对了，本宫也得去准备准备！”
说着他又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茶，招手领着龙三梧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喻以南明白他这是前往精心准备的秘密营地。
明修走后，雪霍正这老头子也有些紧张，他坐在喻以南身旁，摩拳擦掌了一会儿，给喻以南倒了一杯茶。
“九千岁，从明日、哦不，从今晚起，你我可就是有定策之功的开朝大臣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喻以南接过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冷笑了一声，泼凉水道：“太师未免高兴得太早，成败在此一举，您把周利天父子想得太简单了。”
“可我们已经知己知彼，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嫣儿知晓，我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难道还会失败吗？”雪霍正自信道，看向法宝一样闪闪发光的女儿心里更是欣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师别忘了一句话——骄兵必败！”喻以南补充道，低眸呷了口茶。
雪霍正没想到喻以南会接二连三地刺激他，弄得他此刻有些惊慌失措了：“九千岁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您认为今晚还会有变数？”
喻以南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狡黠，他继续看向雪霍正道：“今晚的变数，杂家又如何能知晓，这得问雪三小姐。”
雪嫣儿一直以来就心怀鬼胎，突然被点名时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望着喻以南和雪霍正。
她的心头蓦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而她那一丝不祥的预感刹那就实现了。
“所以，今晚雪三小姐和杂家一同攻入皇城吧！”喻以南不咸不淡道。
雪嫣儿忍不住一哆嗦，不禁挺直了后背，背心一片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