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馨走到洛阳街道上,却发现这里早无往日繁华,处处挂着白布,如同一个哀城,所有百姓都低头走着,不敢发出任何关于喜悦的声音,更无人关注她这个“死”了的皇后。此刻就在他们身边走着。
正当她想着去何处时,眼前看到了刘英,直接向她走来开口:“大汉素来注重孝道,陛下为了太后,便不能放弃皇位,陛下其实也难过。”
云馨现在不想再听关于刘庄的任何事,而且对于刘家人,她也早就失去了对其的兴趣,于是像问候陌生人一样:“楚王可以随意出来了?”
“陛下饶恕了我,但不许我马上回楚国,不过在洛阳依旧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只是不缺乏监视的人罢了。”刘英依旧是那么超然淡雅的回答着,好像自己是一个闲情自由的野鹤。
“成王败寇,楚王为何要谋反,民妇不可知,也不愿再知,请楚王好自珍重,民妇告辞了。”云馨已然不想再与皇家任何一人有任何瓜葛,所以客气作揖然后准备离开。
“夫人准备去哪里?”刘英急问。
“大汉江山辽阔,州郡众多,民妇早晚会有想去的地方。”
“但夫人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夫人以为自己从此就会彻底摆脱开南宫的束缚了吗?”
看着云馨脚步顿住,刘英走上她面前继续道:“新帝登基,除了祭祀山川,或者是大封天下爵位,发粟救济贫苦百姓外,还有一件事也是应该做的,那就是充实掖庭。”
云馨眼睛低垂,不想再看他们刘家人:“那又与民妇何干?”
“文帝之母,薄太后曾为魏豹妾室,景帝之后,曾先为金王孙之妻,后入汉宫为后,大汉开明,世间女子无论是否曾嫁过人,皆可为后,夫人只要还是大汉人,就可能会被纳入掖庭。”
云馨抬头对着刘英反驳道:“不可能!陛下已经放我离开了。”
“那我向夫人讲个故事吧。”刘英不紧不慢的继续攻击云馨的心,“那时我们只不过才七八岁左右的年纪,正是贪吃爱玩的时候,陛下那时很想吃膳房做的一道糕点,但太后却因他贪玩不好好读书为由,罚他不许吃。陛下听话应允,承诺会拿书苦读,结果晚上却突然高烧不退,太后怜子,将那糕点悉数送来,倒是让陛下吃个痛快。
那时我们兄弟并无秘密,所以都知道陛下是故意脱去外衣,让自己受凉,为了能吃到糕点,又在不受人强迫的前提下,达到目的。他的戏可是真的很,久而久之,我们兄弟也就无人再信他的承诺了。”
想着过去的那些事,云馨知道刘英说的都是实话,便低头低语:“楚王可是为民妇想好了对策。”
“正是,那就是……嫁与我为妻!”
好像是一个银瓶炸裂,巨大的一声响,炸醒了云馨低沉的状态,让她对着刘英怒气道:“这么多年的相识,民妇从未改变感情,一直将楚王视为好友,可请问楚王对民妇究竟是什么心思?”
“并无龌龊心思。”刘英很淡定的接话道,“天下女子皆所属天子,但唯有兄弟之妻,他不敢纳进,好比我虽为楚王,但楚国依然属于南宫,唯有楚国的掖庭,才真正处于楚国。我并非要侵犯夫人之身,只是此举是夫人想要真正的自由的,最好的办法。”
云馨沉思许久,但大部分时间头脑都是空白:“我若是入楚宫,可会再受制?”
“当然不会!”刘英毫不犹豫的回答她,然后微微颔首,“夫人从此就是楚国王后,不受任何人所控,楚国山河,以及大汉天下,任夫人游历。”
云馨半信半疑,两人先回到刘英在洛阳的府邸,她意外看到水汐竟然在门口左右随意地看着,这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的冷汗冒出,难道是刘庄这么快就后悔了,想法再次把她抓回南宫么?如此刘英提出的办法,是最佳救急的。
刘英不识水汐,所以看到云馨本来跟随着自己马上要到家了,结果猛然转身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刚要召唤,又听见后面一声:“姑娘”,正是那个水汐见到了云馨,惊喜的奔前大喊。
云馨被喊的气恼,心中一股火上来,回头大喊:“他不是放过我了吗?为何还要出尔反尔?”
水汐怔住了,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姑娘莫怕,奴婢是陛下同意离开南宫的,奴婢要跟随姑娘。”
云馨不明白:“姑娘不是最心念留在南宫么,跟着我干什么?”
水汐语塞,憋了会才说句:“奴婢还是跟着姑娘吧。”
云馨无力管她,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随意她的去留,准确来说现在任何人,云馨都不想去管。
三月后,与刘英的成昏礼上,无一宾客,大殿寂寞的气氛的让人发困,但云馨并不在乎,成亲的六礼,也稀稀碎碎的马虎进行。
刘英一身玄纁衣,庄严肃穆,看着外面的空旷,空气都像是不流通,死寂一片的宫殿,余光看着身着玄纁襦裙,头戴金色步摇、玳瑁,如此光彩照人的云馨,有些惭愧:
“天下人皆知今日我楚王娶后,但却无一人可前来祝贺,让王后一起受委屈了。”
自从云馨决定嫁给刘英后,就改变了之前彼此对对方的称呼,云馨只叫他楚王,而让他叫自己王后,不再有其他称呼。
对于身份,自然再不可以吴家女儿出嫁,当刘英问她想要何身份时,云馨想了一下:“我来这里已十八年,终于获得了想要的自由,从今我想做我自己,就许我为云氏吧。”
刘英点头,没有问为何。
但是水汐却非常的激动:“姑娘当真要抛弃自己的身份?那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吴江婉。”
云馨很无所谓的看着她:“世间早就无吴江婉这个人了。”
她看着水汐用一股窒息的目光看着自己,突然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想靠近这个人,但恍然醒神后,她感到些不自在,不愿再多解释:“从此我乃云氏,至于吴家姑娘,早就因重伤逝去了。”说罢,就赶快匆匆从水汐身边走开,免得再尴尬。
看着刘英懊丧,云馨主动坐下斟一杯酒,递给他,权当提前饮合卺酒:“无妨,这样也显得安静,妾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里,是闹的。”
昏礼怎能是不闹的,看着她说胡话,刘英更不忍,也在她对面坐下,倒一杯酒也递给她,做出一个敬的姿势,随后一饮而尽。
在殿内的宦官实在看不下去,吩咐侍女呈上匜,苦笑着劝着:“还请殿下和王后行个沃盥礼吧?”
云馨看那清水清澈,如同神圣般肃穆,便心生渴望,想要浸入那凉爽之中,直透入心,就提出:
“楚王一起吧。”
手入水之后,心如同被凉透,也同时被唤醒,看着匜水里手,如同胖肿了一圈,但最终是幻觉,一只手拿出来,又恢复了纤细。
“陛下驾到!”
听到这高歌般的声音,云馨绝望,看着那身着玄色君王之衣的人逐渐走进, 那熟悉的气压一时间让自己变得静止不动。
虽然这是昏礼上第一个出现的宾客,但是刘英却更加不爽,但又不得不同跪下:“臣拜见陛下。”
“今日楚王与楚王后大婚,朕没有错过吉时吧?”刘庄凝视着云馨,响起那熟悉的声音,这让云馨感到更加不适,身体更加如同被禁锢在一个无形的压力中。
“父皇刚逝不久,臣不宜大操大办,一切都以从简,无宴请宾客,也无笙箫礼乐,更无六礼表演,让陛下失望了。”刘英冷静说道。
“楚王乃朕之兄,今日纳后,朕理应送上一份贺礼,以表祝贺,带进来吧!”刘庄突然说出最后这样一句话,让二人瞬间紧张起来,因为他们是在想不出,刘庄这时会用什么人来威胁他们。
云馨感到心跳的厉害,手从匜里拿出来,停在上面忘了收回,眼睛死死的盯住大殿外,想象着各种可能会出现的人。
刘英也很忐忑,偷偷往旁看了眼云馨,发现她好像紧张的忘了呼吸,这让他也跟随着不安起来,也望向殿外,害怕是个意外的人。
一个女子的衣角先出现,然后看见是竹清快步走进来,跪在云馨面前大哭着:“夫人,奴婢好想你!夫人莫要再抛弃了奴婢!”
云馨看着竹清,眼睛浸湿着,弯下身去,抱着她,欢喜着:“竹清,真的是你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把你一人留在南宫的,而是我不再是吴家人,你不必再跟着我了。”
“夫人在哪,奴婢就在哪里,与夫人是谁无关,夫人莫要再留下奴婢一人。”竹清大声喊着,生怕对方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看着主仆如此情深,刘英松了一口气,也受到感动,望着她们许久,才转头回来,望了殿外一眼,结果一个反转直接凝结住了。
他看见了秦菁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