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在不停颠簸的路途中,瘫倒在后排位置上的莉娅渐渐清醒过来,感觉到自己整个上半身套着麻布口袋,她伸手想去摘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绳子牢牢反绑住,双脚也被绑着,动弹不得。
原来先前的一切不是噩梦,而是真实的。
莉娅的意识一点一点复苏清晰,使劲挣扎了几下,绳子勒得手腕通红,她无力反抗,几乎绝望的想道——不知这些人抓她的用意是什么,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前面是生是死……
——早知今日要死于非命,昨晚就应该好好跟爸爸告个别;应该把存钱罐里的钱买个新款的天文望远镜送给小琪;应该……应该壮着胆子跟顾凡泽告个白,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要死的……
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甘心就此白白送死,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她去做。
突然有点想哭,可是嘴巴也被人用毛巾绑着,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面包车行驶到一个坑洼处,突然猛地弹了一下,车上的人也跟一齐着摇晃撞击,莉娅被重重甩到座位靠背上,高跟鞋被甩飞,滚落到座位下面。
坐在副驾驶位的匪徒老大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第二排座位挡住了他部分视线,瞥见后面露出棕色的麻布口袋一角,他便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却完全没注意那麻袋比之前膨胀很多,显得鼓鼓的,像是被吹胀了的气球。
刚才,车身剧烈颠簸撞击之下,失去了高跟鞋的徐盼变回了小胖妞,感觉到这种变化,顿时连她自己也傻了眼,陷入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境地。
但因手脚都被束缚,难以动弹,她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正在她挣扎着滚下座位时,突然感觉面包车停下了,不再颠簸。
她懵然地坐起来,顶着个麻布口袋四处张望,到处都只有一片片黑影轮廓,突然,两片移动的黑影突然动起来,将她毫不留情的架往外拖拽,一个抬肩膀,一个抬腿,扔进废弃的厂房里。
你们要干嘛?!
徐盼慌张起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一阵声嘶力竭的呜呜声,“嗯——嗯——”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矮胖子老三在这儿负责看管曾美欣,见两个外出的匪徒回来,他立刻起身搭了一把手,一起吭哧吭哧地把徐盼抬进来。
“大哥,好像不对啊,她,她怎么变胖了这么多。”高个子匪徒老二累得一头细汗,不敢置信道。
两个匪徒面面相觑,互看一眼,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惊讶,又看了一眼露在麻袋外的下半截身子,这才注意到,这人可不就是个胖子么。
老大刚刚为了把徐盼抬进来累得够呛,扶着膝盖喘粗气道:“打开看看。”
麻袋打开后,里面露出一脸无辜的圆乎乎的徐盼,她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用带着恐惧的目光环视了四周,那两个亲自去捉人的匪徒反而傻眼了。
匪徒老大一拍额头,十分泄气,此时内心有成千上万只羊驼奔腾而过,牙痒痒得只想骂娘。
他对高个子匪徒翻了个白眼,泄气道:“胖什么胖,你丫眼瞎么,这压根儿就是两个人!”
老二老三深表同意,又拿出庄可可给的莉娅照片比对了一下,确实是两个人。
匪徒老二回想起刚才自己明明是绑的照片上的女人,怎么一转眼变了模样,于是用渗人的声音道:“刚才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可能是大白天的见了脏东西吧。”
矮胖子老三搓了搓手臂,背脊一凉,汗毛乍起,张东西望道:“二哥,你可别吓唬我。”
见他们这般,匪徒老大也觉得有点瘆得慌,但身为老大,怎么能露怯,他硬着头皮道:“你俩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匪徒老大用脚尖踢了踢徐盼,扯下她嘴里毛巾,壮着胆子问她:“你到底是谁,怎么到这儿来的?”
徐盼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仰头看了看眼前的彪形大汉,心里合计一番,一脸无辜的哭丧着脸:“大哥,我只是个打酱油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虽然她态度诚恳,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关键信息。
徐盼装作一脸茫然地看着匪徒老大,眼神真诚而迷惘,让他不得不相信这胖妞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曾美欣见他们将徐盼绑架来,却不见莉娅踪迹,知道自己走不了,她不由得失望至极,大声嚷嚷道:“你们绑错人了,她不是莉娅啊——”
匪徒老二本来绑错了人就心中不悦,此时走过去就冲着曾美欣一个窝心脚,骂骂咧咧道:“我们又不是瞎子,要你说她不是。”
眼见被释放是不可能了,曾美欣红着眼睛责怪徐盼道:“……你怎么那么笨,我不是给我妈说了是让莉娅过去吗?”
徐盼心里发寒,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原来曾阿姨是故意骗她,让莉娅来换曾美欣的命,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恼恨起来。
“老大,怎么办,这事儿要不要通知庄小姐?”老二老三拿不定主意。
想起之前吃过的那一记响亮耳光,现在都还觉得脸疼,匪徒老大沉思片刻后,拿了主意。
匪徒老大琢磨道:“反正庄小姐要的人是莉娅,这小胖妞咱们直接弄死就行了,对面不是有个池塘吗,把她用麻布口袋装起来,绑上两块大石头,沉到水底,神不知鬼不觉……”
徐盼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背脊涌起一股冰冷凉意,心里更是渐渐恐慌不已,心脏砰砰砰跳动。一时,脑袋像一团乱麻,空白一片。
——该怎么办?莫非真的要永远沉入水底,不见天日?
“不,我不想死。”她喃喃道。
徐盼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可怖至极,更可况匪徒们说干就干,眼看要将她装入麻袋中去——这时,徐盼全身的血液都一齐涌向心脏,心脏不堪重荷,仿佛马上要炸裂开。
曾美欣害怕极了,她浑身不停颤抖,看见他们要将徐盼装进麻布口袋里,颤抖哽咽出口道:“你们弄错人了,她不是庄可可要找的人,她是我妹妹。你们别杀她!”
她害怕得呜咽着哭泣,眼妆早已晕染开来,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黑乎乎的泪痕。
两人在一个屋檐下共处八年,即使心如铁石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仍然有了几分的感情,所以即使没心没肺如曾美欣一般,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徐盼死在自己面前。
曾美欣见匪徒们不肯停手,继续哭着哀求道:“你们想想她那么胖,那么不起眼,对庄可可没有一点任何威胁,你们真的搞错了,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
徐盼侧头看过去,她从前听惯了曾美欣一贯诋毁她外貌的话,这是头一次感到温暖,她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救她的命。突然眼眶一热,低声唤了一句:“美欣姐……”
不知道为什么,徐盼刚才还兵荒马乱的心突然就安定冷静下来。咱们不能死,谁都不可以死!要活下去,要一起从这里走出去!
嫌她太吵,高个子匪徒老二恶狠狠地踢了曾美欣一脚,“再嚷嚷就让你替她去死!”
曾美欣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言语,只是埋着头,低声抽泣起来,匪徒老二听她蚊子似的嘤嘤哭声很不耐烦,拿了条脏兮兮的毛巾塞进她嘴里。
曾美欣不情愿的咬着毛巾,哭得眼妆已经全花了,顺着脸颊向下流淌出两道污迹,脸花得像个唱戏的。
徐盼突然出声,清脆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各位大哥,你们绑架是为了求财,肯定也不想因为杀人而坐牢吧?”
匪徒老大哼笑一声,“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把你沉入塘底,一百年都未必有人能找到你的尸首,又怎么会坐牢?”
徐盼道:“是,我相信各位大哥本事高,但是——”
她留了个悬念,引得三个匪徒竖起耳朵,难道他们还忽略了什么。
“但是什么?”匪徒老大忍不住问。
徐盼坐在地上,透过麻袋,准确地转向匪徒老大的方向。她心情逐渐平静放松下来,有条有理的说服道:
“但是你看看现在时间,马上就是上班高峰了,虽然工厂附近行人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人会从路旁经过,现在出去难免被人看见的,聪明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动手。”
“那聪明人什么时候动手?”
“傍晚啊。等到夜幕降临以后,不仅人少,而且只要天色一暗,什么也看不清楚,绝对不会有什么目击证人,特别安全!”
匪徒老大摸了摸下巴,狐疑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吧?”
徐盼突然笑了,“我人五花大绑在你们手里,多活半天少活半天对我来说没差,但是对你们来说差别就大了,难道你们想下半辈子蹲在局子里吃牢饭吗?”
听到“牢饭”两个字,大伙儿都打心眼里不舒服,态度也渐渐有点松动了,不过还是犹豫不决,连徐盼都感觉到他们开始有点儿动摇的迹象了。
——不过,匪徒老二眯着眼睛,怀疑道:“我们要杀你,你会有那么好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盼突然又哀叹一声,貌似真诚地对三人道:“反正我今天早晚都得死,但如果因为我连累大家坐牢,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她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三人都不动声色地寻思着要不要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