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挤着走到伊恩的旁边：“好啦，现在你可以搭巴士到肯塔基、堪萨斯或美国任何一个地方去露营了。”
他乐不可支：“你对那两个女孩做的事情实在太赞了，只不过我们两个差点儿被抢，我还能保有手机真是幸运。”
窥视人把我们团团围住，并与伊恩击掌。
他接受他们的恭贺：“我向你们保证，视频会很刺激，多亏了我这位厉害的伙伴！好啦，你们需要给她一点儿空间，她才能去做她要做的事，否则就没戏好看了。”
他们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没有表示异议，在我们过街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时，没有再跟过来。我希望我们已经远离蒂芬妮和安柏罗西亚的地盘，现在，我得对开始自己的生意保持美好的愿景。
伊恩漫步走到一个招牌上写着“真人肉搏最销魂”的地方。我想，即使网络上有上百万个色情网站，有些男人还是想在污秽的小房间里来场真枪实弹的体验。对我们有利的是，眼前这条近九米长的人行道，目前灯火通明。
一排男人盯着我看，伊恩向他们招招手，但没有人靠近。可能是偏好男人对男人讲价的交易方式吧。我们这么猜想。我缓缓朝路边走去，面对车流，一只手搁在屁股上，另一只手垂悬在身侧。每有一辆车经过，车头大灯都会令我瞬间目盲。我挺起胸部，抿唇微笑，宛如就要说出“讨厌”这个字眼。我穿的衣服比蒂芬妮和安柏罗西亚两人加起来还多上一倍，却从没感觉如此赤裸裸过。夜晚的空气将对街的笑声隐隐传送过来。窥视人最好乖一点儿，否则我会挑战失败。
走到下一个街口时，我转过身，慢慢地朝伊恩走回去。他正在和那排的男人攀谈，并指向我，扮起我个人专属的皮条客。那些潜在客户，或者该说自以为会是我的客人的人，直视着我，咂着嘴，摇摇头。他们有什么问题？或许从远距离看，他们会以为我这么瘦是因为注射海洛因的关系，穿长袖只是为了遮盖针孔的痕迹。或者，我的衣服和鞋子告诉他们，我真的不是这一行的人。我想我必须去说服他们。呃，胃感觉像是打了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谢天谢地，窥视人还知道要保持安静。
越靠近色情表演橱窗，越是闻到一股像是高丽菜汤的酸味。我暗自呻吟了一声，意识到那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伊恩非得要选街上最臭的变态吗？
他向我示意：“过来这里，拉客喜。”
拉客喜？有人叫这个名字吗？“呃，当然，石头。”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颇有我属于他的那种意味：“这些人不相信你值那么多钱。”
我咬着下唇：“他们或许是对的。这是我出来卖的第一晚，我好紧张。”
一个脸部肌肉松弛的男人色眯眯地看着我：“你没做过？唔，难怪会穿这么奇怪的衣服。”
奇怪？我感觉屈辱，却又觉得受到奉承。谁想要像是这里的人啊？
“我只买得起这样的衣服。”我说，抽了抽鼻子，“派对服饰贵死人了。”我往下看着自己那双非常不妓女的可怜平底鞋。远方传来了警笛声。
男人搔搔腋下：“我出五十美元，我只有这么多，这也已经高过这里的女孩通常开的价码。”
我抬起头来，对着伊恩瞪大眼睛：“虽然妈妈真的很需要动手术，我还是不确定我做得来。让我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吗？”最后这句话倒是真的。如果再不远离这股味道，我一定会昏过去。
“当然，小妹。”伊恩拍拍我的头，继续与那些人协商，像是个好哥哥会替妹妹做的事。我沿着路边，再次缓缓步行。
几对男女与我擦身而过，脸上莫不挂着同样的表情——男生半笑不笑地，很快避开眼神，女生则眼带轻蔑地盯着我瞧。他们难道没发现我和他们才是一路的？哼，刚刚那个对我蹙眉的女孩明明就穿着和我一样的T恤。
不能把他们的反应当成是针对我本人。这是在演戏，和真实生活无关。又一对男女经过，我勉强对他们牵牵嘴角，没想到他们竟也回以一个微笑，吓了我一跳。男生甚至跑了过来，用一条手臂环抱住我。
“嘿。”我说，蠕动着想要远离他。
女孩拍了我们的照片，男孩则拉扯我的一束头发，低语道：“你做得很棒，薇。”
我拍掉他的手：“手拿开，你这个讨厌鬼。”
伊恩朝我们跑来，威胁要揍那个男生一顿，他和女友却纵声大笑，飞快地朝来时的方向离开。伊恩想追上去，但被我拉了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别管他们了，我们需要专注在挑战上。”
他的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考虑了几秒才决定听我的话：“如果你又看到像跟踪狂一样的窥视人，大声喊我，好吗？”
我答应他，然后继续扮演流莺的角色。没有多久，一辆车减速，在我旁边的路边停下，驾驶者是一个有着两道浓眉的中年男子。
他露齿一笑：“你太年轻了，不应该一个人待在外面，看看你，在发抖耶。”
“我年纪够大了，只是觉得冷而已。”
“我的车有会发热的椅垫，我可以载你一程。”
我按兵不动，等他说下去。拜托拜托，谁来把这段画面拍下来吧。如果我掏出手机用那个烂镜头开始拍摄的话，一定会吓跑这个男人的。
他跟着一首迪斯科舞曲的节奏轻拍着方向盘：“那么，你要上车吗？”
“呃，你很迷人，但是……”
伊恩走过来，用双手交抱胸前的方式举高镜头，以免被人看出他在拍摄。他在车子的后方站定。希望经过的人会以为他是皮条客，只是在照看他的女孩。
驾驶者似乎没有注意到伊恩。他揉揉脸颊：“你需要一点儿吃饭钱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需要，我好饿。”我故意把“饿”的音拖得很长。
他咧嘴一笑：“你吃顿饭要多少钱？”
我很想破口大骂，但仍按捺着说：“很多。”
他哈哈大笑：“小女孩，大胃口，好比二十美元这么多吗？”
我瞪大眼睛：“呃，好比那样的五倍。”
他的笑容消失了：“你真是个贪婪的小东西，不是吗？”
我一只手在腰部上下摩挲：“不是，只是一个愿意努力工作的人。”
他扬起一道毛毛虫似的眉毛，我真不敢去想他的脑中闪过些什么恶心念头：“你真的很可爱，可是我出不了这么多。这违反了我的原则。”
说得像是想上未成年妓女的男人很有原则似的。
“那真是遗憾。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昂首阔步地走开。
他倒车，伊恩不得不踉跄着往后退。
“你以为你炙手可热，是吗？”
我看得出情况不对：“不是。”
他大骂一声：“贱人！”然后踩下油门，喷出废气。没多久又在前方的街道上刹车，停在一个穿着铆钉靴的女孩旁边。女孩的靴跟足足有十二厘米高。
我的膝盖软而无力。先是那两个妓女，现在又是这个家伙。我想不起来以前有没有在同一个晚上被人骂过“贱人”两次，即便是一个月内也没有吧。我的下唇颤抖着。
伊恩走上前来，捏捏我的肩膀：“别受他影响，他只是个想要但要不到的瘪三。我们会完成这场挑战，你等着瞧，还有，我们也拍到了一些很精彩的视频。”他掉头走到附近另一个位置站好。
我沮丧地咽了一口口水，望着铆钉靴女孩和浓眉男子搭讪的时候频频点头微笑。有这么多不到一百美元就肯出卖肉体的妓女，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客户？“试胆任务”显然把这场挑战的程度定得很难。我究竟以为一个诱人的新手机有多么容易到手！
过了两分钟，那个女孩步履艰难地绕过车后，上了副驾驶座。离开男人的视线，她立刻一脸木然。她在想什么？在想这并不是她的真实生活吗？就像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真正的生活？
我忽然觉得很累，很想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我边走边检查手机，没有新的信息。“试胆任务”一定还在拦阻短信，他们难道不了解我需要精神上的支持？
我打算向伊恩借一点儿零钱打公用电话，以便能听到一个友善的声音，但前提是要找到一个还堪用的电话，上面不会沾满恶心巴拉的东西。又有一辆车放慢速度，它的奔驰标志就停在我的身后。车窗降下，我看到一个轮廓鲜明的三十多岁男子，他有着整齐的鬓角和孩子气的五官，不像是需要找阻街女郎服务的男人。你只是想找个什么能让胯下的重机狂飙吧？我想。他把一条手臂搁在窗上往外伸，露出一块比我的车更值钱的高级手表。
“嘿。”他说，开口露出的白牙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往前走到他的手臂距离之外，以免被他碰到我隐隐作痛的屁股：“嘿，你好啊。”
“你知道，你不需要站在外面。”
我等他说我该上车享受暖和舒适的座椅。
相反地，他却说：“你的遭遇让你觉得这是唯一的选择，但不论那些遭遇是什么，都是能用别的方式解决的问题，尤其是你如果肯接受别人帮助的话。”
“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吗？”
他微微一笑：“我想的是比我更有力量一点儿的人。”
哇：“你是说三人行？”如果他愿意为了狂欢出一百美元，是否就能满足挑战的要求？
他的嘴角垮了下来，瞬间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才又展笑颜：“我指的是更高的力量。我太太和我掌管一间教会，专门帮助像你这样的女孩。”
我努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像我这样的女孩？你又不认识我。”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如果你愿意享受一顿家庭式料理，并有机会与其他曾与你处境相同的年轻女子谈谈，你马上就能脱离街头。”
伊恩高举着镜头经过我们，我向他投了一眼。
“真好，但我没问题。”
车内男子的眼神追逐着伊恩，当伊恩走到固定的摄影位置时，已经进入驾驶的视线死角，他还探出头来直视伊恩。这人若是常常盯着真正的皮条客看，一定有某个较高的力量在照看着他。
他对伊恩说话：“是你负责照顾这个女孩？”
伊恩耸耸肩：“我们是朋友。”
男人伸出一只手：“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因为我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接受帮助。我确定你不会介意，朋友。”
我挥挥手：“呃，喂？我介意。听我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情况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我们只是在这里打发时间。”
他摇摇头，但没有一根头发乱了位置：“我很难过要跟你这么说，街头上许多年轻女性受到的最大伤害，都是来自那些宣称在照顾她们的男人，她们所谓的朋友。”
我指向对街：“你如果真的想要帮助别人，那里有两个名叫安柏罗西亚和蒂芬妮的女孩，她们会有需要。不过她们的朋友看起来有点儿危险，所以你要小心点儿，好吗？”
我拉着伊恩的手臂大步走开，直到下一个街口才松开手。男人的视线尾随我们不放，但终究还是把车开走。
伊恩摇了摇头：“这里有各式各样疯狂的人。”
“他还好啦，我只希望我没有把他送入险境。”我揉揉太阳穴，不确定我做的是件高贵还是白痴的事。
伊恩抓住我的双肩：“在这里，你不用为任何人负责，除了你自己，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
可惜穿着铆钉靴的女孩跟着浓眉男人走了。她看起来很需要有人给她一点儿希望。我再次为了这对我来说只是场游戏而心怀感激，而这提醒了我一件事。
“该继续进行挑战了。”我说。
他眨了眨眼：“对，我们可以在赢得奖品之后再来拯救世界。”他信步走开，再一次留下我一个人，我望向对街的现场窥视人。虽然汤米说他只会在线上观看，我仍巴望着能见到他的身影。他在附近看着我吗？还是已经厌恶地回家去了？
我缓缓地走来走去，伊恩则向徒步经过的男人招揽生意。又有几辆车在我旁边停下，可是结果总是一样——我开的价码太高。当十分钟内第四辆车轰隆隆地开走时，我有种吃了闭门羹的感觉，即使这些人都是花钱才能和女人上床的窝囊废。
又经过一次讨价还价之后，一辆福特金牛停下来。我叹口气，等待另一轮的协商开始。
一个五官平平的男子降下窗户：“你一个人吗？”
我咬着下唇：“现在是。”
“我也是。寂寞很讨厌，不是吗？”
我点头。妓女和客人之间的谈话总是这么空洞吗？
他轻拍车门的边缘：“假使要改变我们的孤单状态，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
“一百美元。”
他扬起双眉：“哎呀，噢，哎呀。我花那么多钱是能得到什么呢？”他没有骂我是个贪婪的贱人或是把车开走，好征兆。
我用一根手指由上到下划过我的胸部中央：“你想要什么呢？”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全身，低低笑了起来：“很多。”
我左顾右盼，和拿着手机面向外头擦身而过的伊恩四目相接。我转回去面对车里的男子，伊恩一走到拍摄点上，我便甜甜一笑，眨眨睫毛：“所以成交喽？你会付一百美元？”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他的嘴唇肿胀而闪亮，大概很常用舌头去舔。
“嗯，啊！”
一只多毛的手穿越车窗抚摸我的裙子，我抗拒着作呕的冲动。
他按下一个按钮，解开副驾驶座车门的锁：“一言为定。你怎么还不上车来呢？”他挪开身子，把座位上的盒子拿走。当他在行动时，我瞥见他的胸前口袋中有个东西反射出光线。噢，哎呀，那是警徽吗？
“听我说，先生，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抱歉让你误会了。”我拔腿跑向伊恩，大嚷着，“快跑！”
身后传来车门甩上的声音。
“回来这里！不要动！”
对街的群众爆出欢呼声。我们闪避来车，朝他们的方向疾奔。兄弟会的男孩笑弯了腰，附近其他人纷纷拿出手机。这次，没有一个粉丝会保护我们。伊恩和我继续往南跑。在警察挥着手枪跑步过街时，我怀疑有哪个观众会蠢到追过来。
转了第二个弯时，我觉得双脚快断了。芭蕾平底鞋的足弓支撑实在很差。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用这个速度跑回车上。”
又跑过三户人家之后，伊恩把我拉进一个凹壁。我立刻本能地屏住呼吸，很怕闻到残留在这个显然是酒鬼过夜处的恶臭。还好这里虽然发霉了，倒是没有我最怕的味道。我们在阴影中挨挤着身子，伊恩靠着墙，我在他的怀中。过了半分钟，有脚步声接近，警察喘着大气经过，一边对着自己咒骂。他的身后有两个穿着运动外套的男孩，咯咯笑着拍摄他的视频。好吧，还是有人会蠢到跟过来。
伊恩的心脏贴着我的脸颊跳动，我们两个一动也不动。
“过来这里！”警察对那些男孩喊道。
从脚步声听得出来，他们遵照了警察的要求，只是这下子笑不出来了。警察要他们交出手机，大概是想删除他们拍下的视频，以免被传上网。删得太少，也删得太晚了，老兄。
当他们大步走过凹壁时，一个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我们，但没有为了脱罪而泄露我们的行踪，反而羞愧地垂下头来。警察也眯着眼睛往我们的方向看，不过没有停下脚步。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很远很远，我才恢复正常呼吸。一开始呼吸，我就注意到伊恩的气味，他闻起来有如夏日傍晚去远足时的山岳。我又长吸了一口他的气息。
“我想我们成功了。”他耳语道。
“真令人惊讶。”虽然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我还是往上望着他的脸说。
他用一根手指摸摸我的下巴：“伊恩·杰格，是吗？”
“你不想当摇滚巨星？”
“在外头那里，你才是摇滚巨星。”他把我拉得更近，但我们的身躯早已紧贴到不能再紧贴。
他要吻我吗？我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我们已经一起面对了各种危险，这一定有什么意义。他似乎也照顾着我的安危，而这一定有更多意义。好吧，或许他对我的注意只是任务的一部分，然而沿着我的脊椎蹿起的酥麻感却是真实无比。
他的手指从我的下巴往上移动到我的嘴唇，温和地沿着唇线移动。我们站在那里，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感受着彼此的脉搏。
蓦地，建筑物里亮起一盏灯，吓得我们跳离彼此的怀抱。透过旁边一道厚重的玻璃门，我们看到门后是一个小小的门厅，有一张破烂的沙发和一排信箱。一个白发老人倚着一座雕刻装饰的楼梯，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来。
“休息时间结束。”我说，失望得像是不得不走回教室的小学二年级的学生。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下阶梯，左右张望，确定警察已经离开后，轻轻地牵着手碎步走回车子。一直等到进入车内，才开始讨论我的挑战。
“你想那算数吗？”我问。
“该死，当然。出价就是出价，不论出价的是不是警察。”
我希望他说得对。我们坐在车内等“试胆任务”传来信息，同时脸对着脸露齿而笑。很难相信这一晚的稍早，我还因为看着最好的朋友在背后捅我一刀，躲在满是灰尘的布幔后面生闷气。现在呢？有奖品，有乐趣，或许还有现金。最重要的是，在一个性感到冒烟的男生眼中，我有如一颗又香又甜的糖果。
爱死这个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