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假装兴奋地两手一拍:“好啦,下一场趣味挑战将由观众提出。”
她的影像消失,在咚咚咚的主题音乐下,画面变成一行闪烁的字:“看看有谁在看!”一群青少年出现在屏幕上,在看似宿舍房间的小空间里挤成一团,其中一个双眸澄澈如玻璃珠的长发女孩洪亮地念出手机上的内容:“为了让大家有个友善的开始,该来简短自我介绍一下了。在室内到处走动,告诉别人你的名字,还有你是从哪个城市来的。每自我介绍一次,便可得到五十美元的奖金。”她挥舞着拳头。“加油,金刚狼——”画面中断了。
告诉其他玩家我的名字就有五十美元?太容易了,背后大概有什么诡计。我猜不透。自我介绍甚至对我们有利。我也不认为这些人打算攻击我们,但我好像在哪里读过,一旦你把对方视为与自己没什么不同的一般人,态度上就苛刻不起来。
谁知道呢,或许我甚至能和某些人交上朋友。当然,不会亲密到一起进行那些变态挑战,倒是可能在事后联袂出席“试胆任务”的玩家聚会派对,就像上个月的玩家在视频尾声中对这个经验一同哈哈笑个几声那样。
我们绕着桌子走动。顶着粉红色莫霍克头的亚洲女孩名叫珍,她那个威胁我不可临阵脱逃的朋友名叫米奇,两人一起搭乘“试胆任务”的专机从雷诺飞到西雅图,开玩笑说她们从此也是“高空俱乐部”(注:在飞机上偷偷发生性关系)的一员。对古铜色化妆品上瘾的手镯女孩名叫丹妮埃拉,她和伙伴泰也是在上一场挑战结束后,立即从博伊西飞来。我们已经问过名字的萨姆尔则住在波特兰。
当我在自我介绍时,米奇翻了翻白眼:“薇(V)是什么鬼名字啊?你爸妈想不出超过一个字母的名字吗?”她和珍、泰,还有丹妮埃拉哄然大笑。
我扬起一道眉毛:“而你爸妈帮你取了个老鼠名字?”这对建立友谊真是太有帮助了。
她脑中生锈的仓鼠转轮显然正努力运转,试图反唇相讥,但还没来得及想到,面板已经亮了起来,主持人眉开眼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盖尔叫泰打开他身后远端墙上的一扇门和里面的红色柜子,而且只能开红色柜子。
泰坐着没动:“你们要给我多少酬劳?”
盖伊微笑道:“你和你的朋友在红柜子里找到的任何东西都能据为己有,先抢先赢。”
泰跳了起来,检查离桌椅最远那面贴了壁纸的墙,但看不出来哪里有门。他对着镜头耸起双肩:“你们在耍我吗?”
比较像是智力测验吧。墙上,一个螺旋像电梯按钮一样亮了起来。泰伸手去推,隐藏的滑门便往旁移动。我转过头去仔细看着身后的墙壁,这里有多少隐藏的门?从螺旋的数量来看,应该有好几扇。
丹妮埃拉站起来,紧跟在泰的身后,先对镜头眨了个眼,然后捏了一下泰的屁股。萨姆尔转向我们,翻着白眼,我不禁对他怀抱希望。如果大家动手互殴,我想他会置身事外。等一下,为什么我会想到那种情况?
门开了,露出一个由上到下都是抽屉柜的空间,每个抽屉各有不同的颜色。泰动手去拉最上面的红色抽屉把手,抽屉啪地打开,很像是在开冰箱。我坐直身子,想瞄一眼里面的东西,发现全是啤酒时不禁暗自叫苦。如果他们要我们喝得醉醺醺,情况一定不妙。
当然,泰和丹妮埃拉宛如找到埋藏的宝藏,高呼一声,举起啤酒。米奇和珍也跳过去加入他们。泰开了几瓶,传递给大家,玩家们喊道:“干杯!”然后拿着酒瓶互击。
一条文字信息在面板上横跑过去:每喝一瓶,再加五十美元!
我瞥向伊恩,耳语道:“你怎么想?”
“我们要合群,”他说,“但不能失控。”
我点头:“一人最多喝一瓶。”
我们朝柜子快步走去,经过萨姆尔时,伊恩问要不要帮他也拿一瓶。萨姆尔决定加入我们,大概不想成为唯一不合群的家伙。到了柜子前面,伊恩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我,我检查瓶子有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打开盖子时,我有听到小小的一声‘咝’。”他说。
我嗅了嗅,的确是啤酒的味道没错。我渴得要命,但喝下去我可就违法了(注:美国法律规定满二十一岁才能饮酒)。在真实生活中,喝不喝啤酒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可是谁想被拍到自己在犯法?我把我的顾虑低声说给伊恩听。
他一笑置之:“谁能证明这不是苹果汁?我们说这是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我喝了一小口。冰冰的、苦苦的,绝对不是苹果汁。标签上的文字是德文,但还看得出酒精含量高达百分之六。我就知道他们会给我们烈一点儿的东西。对于任务是否超越了合法的范围,他们把关得可真是严密啊。如果“试胆任务”连未成年人饮酒的问题都不在乎,还会要求我们做些别的什么呢?
泰和其他女孩挤在一个角落里,像在参加派对似的牛饮,甚至说起一些喝酒喝到吐的故事。我确定观众可以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里。
伊恩轻推着我走向他们。尽管觉得那几个人很讨厌,但我明白伊恩的策略。玩家不需要分派系,特别是我们有可能被排除在外的时候。萨姆尔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站在团体的边缘,看着自己的脚。
我仔细观察其他玩家,发现“试胆任务”尽可能依据不同的种族、性向、体型和天知道是什么的其他分类法挑选玩家。汤米一定会说,这全是设计来吸引广大的目标族群。
假使我们就读同一所学校,彼此间会有交集吗?当然,伊恩和我不算在内。在我的学校,社会族群没有那么壁垒分明,大多数人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团体。除了西妮、丽芙和依露伊,我大多会和那些把Vogue时尚杂志挂在嘴边的女孩聊天,她们对我精打细算的平价复古装扮都抱有一份敬意。我和我的朋友相处自在,只是一直很羡慕西妮在人群中总是无往不利,如同持有一张自由通行证。内心深处,我怀疑自己若非西妮的好友,大家对我还会不会那么友善。在上一场挑战的悲惨结局之后,我或许也不得不发现真相了。
米奇打了一个嗝,对着镜头举瓶:“德国啤酒,很来劲啊。”
萨姆尔清了清喉咙:“我们大概不该喝得太多,要有一些协调能力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挑战。不过我也只是说说,别放在心上。”
米奇大笑:“谢啦,书呆子,这个任务的名字叫作‘试胆任务’,不是‘胆小懦夫’。”话虽如此,她喝得倒是小口了些。
伊恩举瓶:“向头奖和一大堆奖金举杯!”
众人欢呼,互碰瓶子,仿佛我们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虽然有讨人厌的米奇在,但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我的每一口啤酒感觉都比上一口更顺,一股快感开始充斥脑袋。我检查手机,然后也给伊恩看一眼。还剩下两小时又三十八分钟。我忽然精神病发作似的想唱那首百瓶啤酒歌,但又怕让这些人产生什么怪念头。
伊恩牵起我的手,让我心房逐渐升高的暖意更加温热:“我们办得到的。”
他耳语道。
我捏捏他的手指,不用再假装我们只是单纯的任务伙伴。
伊恩试着让萨姆尔打开话匣子,聊聊电玩游戏。我没有什么好插嘴的,所以只在脸上挂着一个没有威胁性的酣醉微笑。不过就算我长出獠牙,大概也不会是多么大的威胁。
电子音乐声响起,其他的情侣开始跟着音乐舞动,摇晃手里的酒瓶。他们每个人都喝了第二瓶——我在算着。
音乐变成了哔哔声,代表黑色的面板即将发生变化。“看看有谁在看!”在从其他屏幕撷取而来的画面中,两位迷人的帅哥舒适地并肩坐在红色的天鹅绒沙发上,其中一人挥挥手说:“嘿,玩家们,这里是休斯敦!如果你们全部的人都跳舞的话,‘试胆任务’将额外给你们一人一百美元。”他和另一个男生双双起身,跳上跳下,又和身后的一群人拳头碰拳头。
跳舞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事实上,我热爱跳舞。但拿钱跳舞却让我的肩膀变得僵硬。“试胆任务”把我们当成一群受过训练的猴子,好像每次只要挂出一根香蕉,我们就会跳起来的样子。好吧,任务的重点大概就在此,但这还是很侮辱人。
游戏室、休斯敦以及其他许多窥视人的所在之处,显然都在播放着同样的乐曲,墙上的面板分别展现不同的人在跳舞的画面,大家像是全在一间大俱乐部里。伊恩在我旁边摆动身体,摇晃肩膀和屁股,尽力让僵硬的肢体舞得流畅,就连萨姆尔的双臂都前后摆动着。现在每个人的眼睛都定在我身上。米奇的双眉挤在一起,对珍说了些什么。伊恩露出微笑,牵起我没拿啤酒的手,带我转圈圈,我迟疑了一下。我想拒绝这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钱吗?我想做一个这样的人吗?怎样又算是跳舞了?尤其是在跳点儿舞就能活络社交氛围的时候?我开始与伊恩同步动作,惊讶地发现有股能量自我的脊椎里苏醒。
我放任自己沉浸在音乐之中。当窥视人从屏幕里直接对着我挥手,我甚至大笑起来。音乐越放越大声,我也舞动得越来越自由,不大在乎自己正在镜头前面。啤酒被下药了吗?
我把喝光的酒瓶放在墙边,继续跳舞。每个人都扭动着身子,碰撞到彼此时更是笑声连连,就连米奇都甩开了阴沉的脸色。跳了差不多三首曲子之后,音乐缓了下来,我瘫软地贴在伊恩的胸膛上。
灯光减弱成烛光的亮度,屏幕影像消退成一团朦胧,室内弥漫着一股性感的气氛。真不错。如果挑战一直都像这样,我是游刃有余。我一面想,一面紧挨伊恩。
当然,“试胆任务”不可能让我们永远这么舒适。音乐“咔嗒”一声关掉了,熟悉的哔哔声再度响起,大伙儿跟着恢复警醒。我停止舞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温变得有多高。我撩起脖子后面的头发,伊恩对着我汗湿的皮肤吹气,吹得我起鸡皮疙瘩。
盖伊和盖尔又出现在上方。盖尔咧嘴一笑:“唔,有些观众说,萨姆尔的动作和他们所谓的跳舞不完全相同。不过这反正不是非做不可的挑战,所以我们不会对他进行任何惩罚。”
她呵呵笑了几声又说:“该来进行最后一场趣味挑战了!桌子后面的墙上有四扇门,每一扇各通往一间私人休息室。随便你们选择和几位玩家一起进去,玩一个名叫‘天堂七分钟’的游戏(注:Seven Minutes in Heaven,青少年的派对游戏,雀屏中选者要进入小房间里依规定待一段时间,做什么都可以,包括亲吻、爱抚或甚至性行为。挑选人的方式各有不同,时间也可另订长短)。我想应该不用解释这个游戏的规则吧。”她眨眨眼,“让观众看得最开心的那一组将赢得五百美元,第二名赢得一百美元,其他玩家则会得到一点儿身在天堂的美好时光。享受吧!”
伊恩轻推着我:“去吗?”
他在开玩笑,对吧?虽然和他调情会很有乐趣,不过稍早前演的那场戏,已经是我今晚最近似妓女的一次。窥视人看过我们跳舞了,不是吗?
我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我们留待以后再做吧。”
他执起我的一只手,印下一吻:“酷。”
音乐又变回电子乐,旋律非常浪漫。泰和丹妮埃拉还没进入房间里就开始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的两只手放在哪里。
尽管如此,我对私人休息室的模样倒是很好奇。我走到游戏室的另一边,轻拍其中一个螺旋。一扇门晃荡开来,显露出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小床头柜。唔,可能还有放进床头柜唯一一个抽屉里的某些东西。天花板上有一面镜子,旁边有微弱的灯光照射下来。我往旁边移动,让伊恩也能瞧上一眼。他笑着说我们至少可以在里面打个盹。哈,躺在他旁边我会睡得着才怪!
米奇和珍互咬着,一边踉跄地走向隔壁的小房间,一边发出呻吟。进去以前,珍对萨姆尔喊道:“要加入我们吗?”
尽管米奇越过珍的肩膀对他投以威胁的怒视,但他对这个提议似乎还认真考虑了一下。终于,他的理智战胜欲望,摇了摇头。女孩们耸耸肩,关上门。
伊恩、萨姆尔和我回去坐在蹦蹦跳跳的双人座上。
萨姆尔抽出手机,在上面戳来戳去,似乎在玩游戏。伊恩说的话一定让他意识到,玩手机在“派对”上是可被接受的社交举动。唔,至少比几米外正在进行的事情好多了。当其他的玩家在演出即时情色影片时,我把头靠在伊恩的肩上,闭着眼睛假寐。
面板发出哔哔声,吓了我们一跳。每个玩家的大头照并列在屏幕上,底下打着“观众支持率”几个大字。噢,哎呀,我的支持率最低,只有百分之二十二;萨姆尔是百分之二十四;伊恩的粉丝肯定全体动员,他的支持率有百分之六十七;米奇和泰遥遥领先,高达百分之九十几;珍和丹妮埃拉居中。那些变态观众在想什么应不至于让我心烦意乱,偏偏双颊在一股遭到排斥的感觉下发热。
伊恩叫我不要理会,对他来说当然容易啦。过了几分钟,我们身后的门啪地打开,我快速地往内瞄了一眼,马上转回来面向咖啡桌,试着忘掉脑海中泰赤裸裸的肚子。其他人纷纷回到位子,调整上衣,用手背擦擦嘴。他们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支持率。屏幕再度变得空白。
盖伊宣布:“观众投下的票数很相近,不过把这七分钟运用得最好的是珍和米奇。做得好,两位小姐!”
我敢说那是米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人称为小姐。
屏幕上,盖尔的头在盖伊的旁边上下晃动:“好吧,各位,趣味挑战结束了。现在我们要进行到最棒的部分,也就是头奖挑战,所有的人都要完成挑战才能赢得奖品。”
她扬起一道眉毛:“准备好要接受第一个了吗?”
几个玩家还真的应了一句:“好了。”好像盖尔或“试胆任务”会在意一样。
盖尔和盖伊的身子往前倾,异口同声说道:“你们只要打一通电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