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百里蓁得了绝症,早晚都要死,她一个人的生命和整座城市一千万人的生命相比,你会怎样选择呢?”
“你……”风翼忽然揪住静香的衣领,身体里狂怒的情绪不安地躁动着。“你这个恶魔……”
静香并没有反抗,仍然在宁静地微笑着。
她看到风翼的眼睛倒映着夜空的颜色,有淡淡的泪水萦绕在眼眶周围。她相信再过不久,他的心也会染上这样纯粹的黑色。
“怎么,难以选择吗?你不是英雄吗,在这个时候,英雄通常会怎么做呢?”
“风翼……”微弱的声音响起。
风翼松开静香,看到蓁睁开了眼睛。
“风翼,我都听到了,她说得对,反正我是一个早晚都要死的人,如果现在死去,还可以拯救那么多人……”
“蓁……”风翼无声地凝视着蓁,她孱弱地坐在那里,面容苍白,嘴唇苍白,好像随时就会消失,如此弱小的她,却偏偏要固执地扛起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风翼咬着牙,心里像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不,我……我不会……”
“风翼,没关系,只要我死掉,一切就结束了。”蓁淡淡地勾出一丝微笑,嘴唇却越来越苍白,“明明早就有了死的觉悟,可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却突然害怕了……”
风翼的心中传来一阵疼痛,无声地看着蓁。
蓁也望着他,一抹暖心的笑容染上她苍白的脸颊,眸底晕开了星芒般的光泽。
她淡淡地说:“我害怕了……因为我遇到了风翼,我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掉,不仅以后再也看不到风翼了,风翼也一定会因此而伤心吧。明明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明明应该一个人安静地死掉,可是……可是我不想在死在风翼看不到的地方,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贪心地多看风翼一眼……”
夜晚的风吹过天台,雪花簌簌飘落着,划出一道道悲伤的轨迹。
风翼紧紧抱住蓁,滚烫的呼吸在她耳边,他抱得她那样紧,双臂仿佛透过她的骨头抱进她的血液。
“我不会放弃蓁,绝对不会!”
那一瞬,滚烫的眼泪顺着蓁清瘦的脸颊悄然滑落,同样也沾湿了风翼的脸颊。
雪花无声地飘落着。
风翼的脸上是孩子一般悲伤的表情,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真是感人啊。”看着如同飞蛾般紧紧相依的两人,静香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微笑。“可是你们的眼泪并不能拯救世界……”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夜色,鲜血洒在雪地之上,在寒冷的夜惊悸地绽放成一朵红色的花。
静香脸上的笑容在一刹那僵硬,随后永远定格。
风翼紧紧抱住蓁,抬起头,看到宫泽绘站在天台的入口,她手中的枪还冒着淡淡的烟。
她身后警事厅的部队迅速涌到了天台,将风翼和蓁紧紧围住。
“风翼,发生了什么……”当宫泽绘看到捆绑在蓁身上的炸弹时,面色一变。
风翼向蓁点点头,俯身查看炸弹。
炸弹和蓁的身体紧紧连在了一起,定时装置和蓁的心跳相连,只要蓁的心脏还在跳动,定时装置就会继续运转,直到半个小时以后,炸弹将自动引爆。
“宫阿姨……”风翼声音沙哑地开口,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宫泽绘,“能不能撤走所有人,我想亲手拆除这个炸弹,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宫泽绘愣了片刻,点点头,伸出手拍拍风翼的肩膀。“放心,我会让所有人在楼下待命,没有人会来打搅你。”
“谢谢你。”
宫泽绘最后看了风翼一眼,随即撤走了所有人。
现在天台上只剩下了风翼和蓁两个人。
风翼俯身去接着查看炸弹,他可以肯定,病毒就藏在球体的中央,炸弹并没有装移动感应装置,就算是移动了也不会发生爆炸,风翼需要做的就是剪断两根引线当中的其中一根。
正当风翼认真思考时,忽然,后脑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是重物敲击造成的,眩晕的感觉立刻侵吞了意识,风翼捂着头部,重重跌倒在雪地上。
尽管视线开始渐渐模糊,风翼仍旧努力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蓁的手里握着枪,她刚刚用枪柄击中了自己的头部。
“蓁……怎么会……”
“对不起,风翼。”蓁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俯下身,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过风翼的脸庞,她跪在雪地上,让风翼躺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轻轻捧起风翼的脸颊。
“其实有一件事,我已经偷偷决定了,那就是,让你彻彻底底地忘记我……”蓁苍白宁静的脸上,再一次露出那调皮的样子。“你问过我,当我看到那枚芯片时,想到了什么鬼主意……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用芯片封存我们之间的记忆,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将我忘记了……”
脑中一片空白,风翼觉得快要喘不过气,忽略掉心脏处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用力摇着头。
“不……不要……”
“抱歉,风翼,我必须要让你忘掉一切,从今以后,我会独自守护我们所有的回忆。请原谅我的自私。”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凉的金属,将它贴在风翼的额头上。
一缕幽淡的光芒开始沿着金属片的纹路悄然流转,当芯片接触到风翼额头的一刹那,就已经开始按照蓁预先设定的程序开始运转。
电流的声音在耳畔轰鸣,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有强烈的感应如同潮汐一般牵引着大脑的思维,那一瞬,风翼感觉自己如同被海浪淹没,却连动也动不了。
世界歪曲,身体冷下去,从指尖、从末端,所有的感觉都开始消失。
看不清楚,没有感觉。像是浮在暗夜海上的月影一样,已经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世界是黑色的,只有眼前那个逐渐变得模糊的脸庞是白色的。
与其说快要死了,不如说整个世界全都消失了。
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此刻正在不可逆转地一点点消失。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风翼的眼睛里涌出,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心脏翻绞撕裂般的剧痛,风翼轻轻吸气。
冰冷的雪花落在眼睛里,破碎一般融化,眼前被水雾折射成一片残缺,天空裂痕交织,无数闪耀的星光掠过眼眸。
她看到蓁的脸庞慢慢地凑近,就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轮廓时,那张脸随即远去。
蓁不舍地看着风翼,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离。
被冰雪覆盖的眼眸,此刻却倒映出如海面般倾斜的夜空,那些雪花以轻盈的姿态翩然划过,渐渐遮住那一抹羸弱的身影。
雪地上,只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足迹,形单影只地向着天台的尽头延伸过去。
蓁费力地抱起炸弹,一只手拿着枪,缓缓向着天台的边缘走去。
“如果我有心愿的话,那我的心愿就是实现风翼的心愿。”
“即使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只要有我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无论未来的风翼身在哪里,他都不会再记起我们之间悲伤的回忆。”
“那些回忆,注定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永远的珍藏。”
“能遇到你,真好。”
“风翼,再见了。”
“我最喜欢风翼了。
“谢谢。真的谢谢。”
“再见了,一定要保重。”
很快,那些纤细的足迹就会雪花覆盖,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城市的彼端,夜幕如昔,雪花摇曳。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月神看到屏幕上那一串定时的数字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言。
“还是失败了吗……”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我们最终还是失去了阿波罗。”
“神,血的祭祀,还没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吗?”裕翔不甘地问道。
“是啊,神,请您回答我们的疑问。”
“我们不甘心这样失败。”
“我们一定要洗刷这次的耻辱!”
月神轻轻叹息:“这一次,我们的确失败了。但是不要忘记,神谕是永恒的,所谓的宿命,如同转轮一般生生不息地旋转着。终有一天,一切会回到原点。不要忘记,我们永远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不再喧嚣。
静默了一会,月神展开了熨烫过的报纸,油墨的清香随着纸张的展动越飘越远,她轻声呢喃,动听的声音宛如低徊的琴音。
“你们难道不好奇,下一次,将由谁来代替阿波罗开启神谕之门吗?”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那张报纸上,一条醒目的新闻标题占据了报纸的头版——少年罪犯司徒聪死归国接受审判。
月神收起了报纸,新月般的眸子漾起春水般的笑意,那样的笑意宛如具有神奇的魔力,如涟漪一般扩散开去,仿佛驱除了冬日的寒冷。
“只有学会等待和忍耐,蛰伏的蝴蝶才能熬过漫漫寒冬,破茧蜕变,舒展美丽的羽翼……伴随着今夜最后的一场雪,纯洁和罪恶一并被埋葬。春天就快来了,到时候,一切又将会焕然一新。”
不知何时,羸弱的月光再次焕发光芒,一剪弯弯的月尾钩破云层,在夜幕之上点缀出一抹皎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