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仗最后的胜利者当仁不让是虎狼军。
崇山大战当夜,淮军的首脑李寻便被生擒了回来,那时淮军就败局以定。可两方别的没有,就人特别多,后来淮军大大小小组织过数次拯救寻王的袭击,但都被虎狼军轻而易举的挡了回去。
直到后来,又一名淮军大将被俘,淮军终于溃不成军,死了的,被俘的,剩下的便都解散了。
虎狼军最终凯旋而归。
可这只德胜之师的归途却无比的死气沉沉。
他们拉着一口落了雪的黑沉沉的棺木,里面是年轻英勇的将领,无数士兵将他的英灵拥在阵前,一路上都有起灵人带着一只白鸡,用鸡鸣和号子带领亡魂的归途,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整支队伍的每个人都在额头上系了白条。
但这白条并不是为了他系的,是国丧。就在崇山大战过后的第二日,京城中传来了百里加急,皇帝驾崩了。
老皇帝甚至没能熬到看见这场战争的胜利,没能看见背叛他的人的失败就死了。李寻还在回京的囚车上,他就已经死在了前头。
李政曾愤慨万分的说要将他的四弟李寻带回京城,让他跪在先皇的灵前谢罪,可殿遥知道李寻对老皇帝至深的怨恨,心道让他到了先皇灵前还不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让老皇帝入土难安,便好歹拦了下来。
可这些事情对殿遥来说,都已经撇到了一边,他现在心急如焚,满心想的都是昏迷不醒的文熏。
已经十天了,她未曾睁过一次眼,军医曾料定她的生气支撑不过两夜,可硬是被殿遥用人参灵芝虫草吊着气,不要钱似的将府里带出来的名贵药材切片含在她口中,勉强维持着她的现状,不好也不坏。
车队中有一辆特殊的马车,它是用两匹完全步调一致的马一齐拉的,非常平稳,而且车厢密封很严,里面十分温暖。这是殿遥拿来运输文熏的马车,他自个儿就常年在里边不肯下来。
大王爷李政便过来看望看望他俩。
过来看看,也时常被眼前的画面噎的哑口无言。那娇小的女子和衣躺在温暖的兽皮之上,身上盖着一条极轻便保暖的白羽摊子,脸色比先前好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太温暖了,这般睡着的样子,脸色甚至透出点粉色来。
殿遥就坐在她旁边,靠着车壁,一腿曲起撑着手肘,另一腿长长的舒展开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搭在女子身旁,他正左手持着一卷书籍翻看,右手却不忘了伸进摊子处去握着女子的手给她暖手。
就连李政上来了,他随口问安一声,放下了左手的书籍,那只右手也不肯松开的,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牵着她。
李政好一会儿才把两人这幅难舍难分的画面给吞下去。
他道:“••••••今次来看,文小姐似乎脸色好多了。”他这声文小姐,是非常尊敬的称呼,殿遥为他介绍了她的来头和她所行的事后,李政便由衷钦佩这位女子,这声“文小姐”叫的十分郑重。
确实让他称奇,文熏鼻翼的呼吸极为缓慢,却还算平稳,伤口虽然还没能愈合,可那么严重的伤口竟然也不曾感染恶化过。
殿遥这家伙听了下意识将手放在了文熏的额头,低头看着她,有些发愁的样子:“前些日子一直在低热,昨天总算是降了下去。”
殿御史这幅当爹一样操心的样子,叫李政险些看不下去的扶额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政才又说:“若依此现状,她撑回京城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样的重伤文小姐竟也挺过来了。”
殿遥的眼睛轻柔的落在文熏身上,含糊道:“借您吉言。”他心里渐渐有数了,文熏能维持住肯定是来源于舅舅的,可他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李政。如今先皇驾崩,李政作为大王爷,这次还乘胜而归,他回京以后十有八九是要登基的,让一个帝王知道天海王有起死回生之能,对舅舅来说绝不是好事。
俩人之间的气场让李政实在难以融入进去,他来看过,过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可这时,殿遥叫住了他。
他看着文熏毛茸茸的搭在眼睑上的睫毛许久,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清明而坚定,他直直的望着李政说道:“王爷,如今圣上驾崩,您回京说不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李政忽然听他提起这个有些意外,但本能的忌讳着,只道:“父皇想必早有安排,本王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殿遥却不肯让他敷衍过去,便直说道:“大王爷本是正统,殿遥愿攘助王爷得此天下。”
李政听闻还没来得及喜先是一惊,对殿御史简直刮目相看。殿家三代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从来不曾参与党派之争,他们听凭的一直以来只有皇帝。可现如今他竟然主动开口要保他李政?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喜事。
但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扫了文熏一眼,便只其所为何。
李政眯了眯眼睛,拈着手指缓声道:“殿大人此言当中?”
果然,殿遥说:“只要王爷您肯保殿遥的人。”
说到底,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是这女子亲手将那铜象佛毁去了。
她为殿遥肯舍命,殿遥便为了她入庙堂一争,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