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思齐陪着飞燕去做产前检查，产检医生说飞燕很快就要临盆了，让飞燕做好下周三入院的准备。
飞燕沉浸在即将做妈妈的喜悦之中。思齐心里却暗暗为住院的钱而发愁。
下午上班时分，恰好父亲打电话来了，问起情况，思齐如遇救星一般讲了窘境。铁钢叮嘱思齐下班回家一趟。
思齐下班之后，买了几样父母爱吃的水果来到常青小区父母的家里。
偌大的客厅里，电视里一个女演员在咿咿呀呀地唱得起劲。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头歪在一边睡着了，六月底的天气有点毛毛热，母亲膝盖上铺着的小毛巾毯一半滑落到了地上。
他看到父亲在厨房里剖鱼，轻轻走上前去打招呼。
父亲停下手中的刀子，扬了扬沾着鲫鱼鱼鳞的手，高兴地对儿子说：“你来得正好。到沙发上陪你妈去。”
“嗯。”
“飞燕就快临产了吧？”铁钢问。
“是的，预产期在下周三，打算周二去住院。”思齐说。
“住院费用怎么没有准备好？我给你的钱，你妈过年也给了你红包啥的，你还有工资呀。”铁钢悄悄问。
“我之前的余钱凑起来买了一辆车，等过一段时间就提车。”思齐摸摸脑袋说。
“你呀，以前读书都是你爸妈操心，用钱这么没有计划！以后可是要当爹的人了。”铁钢说着，告诉思齐抽屉里还有五千元钱，让他自己去拿着应急用。
思齐对于父亲的雪中送炭，感激不已。
“飞燕住院，安排了谁照顾？”铁钢问。
“我岳母娘身体也不大好，年前做了手术。我请妈妈去，您觉得妈妈会不会答应？”思齐和铁钢商量。
铁钢摇头：“趁早死了这条心。你抓紧时间请你岳母娘克服困难去照顾飞燕，实在不行就请个保姆。你妈最近关节疼得很，天天心情都不好，你别去惹她。”
“还在为我们生孩子生气吗？”思齐悄声打听。
铁钢点头，朝外面看了看，发现剑楠还没有醒来，他悄悄说：“等到飞燕把孩子生下来了，你妈妈也许会转变态度吧。这些日子，她天天在家怨我当初没让她回上海，说丹峰市没有亲人走动。又埋怨你不常回来看她，有时又怪我纵容你和飞燕结婚了，要么就莫名其妙怀疑我嫌弃她身体不好，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总之，没完没了，典型的更年期综合症，这段时间可没有好日子过。”
“我妈咋这样的脾气了？”思齐叹气说。
“别提了。她还说，当初是自己一时心软，这一辈子就囚禁在这草原城市了。现在你留在丹峰市法院，都是非典惹的祸，她顺带着把第一例非典病毒携带者骂了一通。”铁钢说着，眼睛也红了，“怎么劝，她也听不进一句话。我现在跟着说话也混乱了。”
“哎，妈妈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思齐皱着眉头叹气。
“你妈这段时间以来，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屡屡失眠，总是说这里痛那里痛。”铁钢对客厅里努了努嘴，说，“你快去陪陪她。一会儿发现你站在这里和我聊久了，又得误会咱们在背地里父子合伙搞她的鬼名堂呢。”
自小开始，父亲从来不曾和他唠叨这些！一定是郁闷极了。思齐看看父亲继续剖鱼时那微微佝偻着的背，不禁为岁月逐渐在父母身上留下印记而伤感。
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将沙发上的遥控器拿起按小音量，轻轻放到空空如也的茶几上，坐到母亲身边，把膝盖上的毯子往上拉着盖好。
剑楠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思齐，眼睛里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嘟囔着说：“还记得你有个妈，要回来呀？”
“妈，上两周我不是还来过吗？”思齐说着，关心地说，“沙发上睡，小心着凉感冒生病了。”
“生病了好，病死更好。”剑楠赌气说，“省得在这个家里，大家都觉得我嘴巴子惹人嫌。”
剑楠边抱怨，边揉揉了自己的膝关节和手关节，嘟囔着：“关节不知道咋回事，就是不得劲儿。”她趿着拖鞋，打开食品柜，把好吃的点心装了足足五六碟，放到茶几上摆好。
铁钢在厨房里对思齐挤眉弄眼：“还是你有办法，可以把她哄开心。都快半个月不见她的笑脸了。”
吃晚饭，剑楠给思齐不停地夹菜，心疼儿子又瘦了，又累着了。铁钢看着剑楠心情不错，特意提起飞燕即将要临产的事情。
“妈，等飞燕生了孩子，要不让她回这边来住，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您心情也会更好些。”思齐试探着问。
剑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眼不见心不烦。这一段时间，我晚上失眠，睡觉翻身都痛。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被你和苏飞燕给气出来的。生孩子是你们自己的决定，你们可不要打我什么主意，省下保姆钱拿着孩子来烦我。我就要让你们好好吃吃苦头。”
“妈，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给您解解闷。”思齐辩解道。
“来我家陪我解闷？说得好听。不气死我，让我多活几天就感激不尽了。”剑楠铁青着脸，补充道，“得了，得了，不用提她了。你们父子一会儿又得齐！心协力表扬她如何如何好——倒全是我的不是”
思齐闭着嘴，不再说一句话。餐桌上只听到筷子碰撞碗发出的声音。
剑楠悻悻然离开桌子，坚决地说，“你们步步为营，休想！我们当初的约法三章呢？这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了，我也不想认。还有，今年过年，我是冷清够了。上海的房子如今也装修好了，我年底去上海住，你们就留在丹峰市过你们的热闹年吧。”
“妈……”思齐心被堵得慌，气得手都发起抖来。看着她身体愈发瘦弱的样子，他把自己要斗气的话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