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学习紧张，月考一次接着一次。班级逐渐恢复了平静，大家逐渐习惯了他以特殊形式的存在。重新埋头在语数外政史地的题海里。
每周末有半天假，大部分同学都住校不回家。大家趁半天休息，做做卫生，到操场上散散步，在寝室里好好睡一觉，闹一闹放松。苏飞燕的寝室里有一个保留节目：室友们抓阄凑份子买上零食，怂恿着苏飞燕拉马头琴——大家和着琴声边唱歌边吃东西，当作学习之余的最好的消遣。
休息半天的同学们，到了晚自习又满血复活了。
一天晚自习，苏飞燕正在埋头做数学题，班主任高老师在班上问：“新年联欢会，学校指定了咱们年级有一个独唱节目《陪你一起看草原》，需要钢琴和马头琴伴奏。钢琴伴奏已经有人了，咱班有擅长拉马头琴的同学吗？”
同学们手指着正在草稿纸上验算题目的苏飞燕：“苏飞燕！她是拉马头琴的高手。”苏飞燕站起来，谦虚地说：“我拉得不好，只在寝室里拉着玩玩而已。再说很久没有练习了。”
“谁高二还有时间专门练习特长。你先去试试再说，也算为班级争光。”
“好吧。”飞燕不想耽误学习，但看着老师已经点名，只好答应去试一试。
下午第四节课后，飞燕从题海中起身，匆匆吃完饭，回宿舍拿了自己的马头琴，穿过宽阔的足球场，往学校综合楼的排练厅赶。
飞燕进去，只见排练厅铺着木地板，四周墙上是明晃晃的镜子，镜子前面一圈用来压腿的栏杆。排练厅的西南角上，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一个女生站在钢琴旁边咿呀呀地练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手指在黑白钢琴上跳跃飞舞，大厅里《月亮升起来》的旋律响起。音乐不断往上升高八度，女生的音域也越来越高越来越亮。苏飞燕在一旁忍不住鼓起掌来。
女生停下来，打量着她。
戴着眼镜的男孩手指上的旋律也停下来，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顿时，飞燕与他四目相对，世界静止了似的。
“我们见过。你是……”半晌，他眼睛里满是惊喜，嗫嚅着从琴凳上站起来。
“我……我……”苏飞燕顿时语无伦次，那达慕大会上匆匆一瞥的那个男生猛然从脑海里蹿出来，飞燕羞得满脸通红。
“你俩认识？”旁边这个女生看看飞燕，又看看那个男生，高兴地说，“那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欧阳柔嘉。”
“苏飞燕。”
欧阳柔嘉伸出手来，与苏飞燕的手握在了一起。
“穆思齐，你怎么不来？大家一起合作愉快。”欧阳柔嘉朝男生喊。
穆思齐从钢琴边一个跨步过来：“我是穆思齐。”说完，有力的大手放在两个女生的手背上。飞燕不知道为什么，脸仿佛灼烧了一般。穆思齐用眼睛悄然一瞥，心里怦怦直跳。
欧阳柔嘉穿着校服，大方地走到钢琴前面，苏飞燕在凳子上坐定，拿出马头琴开始调试。
穆思齐细长的手指在钢琴上试弹了一下过门，柔嘉放开喉咙，婉转的歌声响彻整个排练厅。
苏飞燕边调音，边悄悄儿打量着欧阳柔嘉。只见她身材苗条，剪着齐耳的短发。满脸自信，樱桃般的嘴唇发百灵鸟一般动听的歌声。校服明显被她修剪过了，上衣很合身，有些隆起的胸部骄傲地挺立着，格子裙由膝下剪短到了膝盖上面。百褶的裙裾随着她深情的歌唱而轻轻地颤动。
试了一段乐章之后，排练正式开始了。
飞燕低头，将蒙着皮膜的琴箱轻轻地放在膝间。思齐坐在一旁，拿眼睛不住地朝飞燕这边瞅。
飞燕的马头琴琴头上用红木雕刻着一个漂亮的立马的马头，葱白样的手微扶着琴杆，右手拉着马尾弓，低缓深情的音符动人心魄。渐渐地，她低着头，沉醉着，脑袋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活泼地摆动着。
思齐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停下了自己的手指。
欧阳柔嘉觉得不对劲，转身看了看穆思齐，娇嗔道：“穆思齐，你的音乐没有跟上！”
飞燕也停下来看着思齐，思齐脸红得如关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回正式开始吧。过门部分我先来，苏飞燕的马头琴从第三小节开始进来。”穆思齐侧身对苏飞燕说完，屏住心神，认真地指挥道。
“好。”
排练了差不多四十来分钟，看看墙上的挂钟，晚自习快要开始了。大家一齐穿上棉袄，朝教学楼走去。
北方的冬夜，出奇的冷。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呼啸而过。柔嘉和飞燕裹紧外套——柔嘉的一件白色羽绒服，帽子上的毛一颤一颤的；飞燕一件普通的棉布袄子，两人并肩穿过大操场。穆思齐锁好门，朝苏飞燕紧追上来，又怕欧阳柔嘉笑话，只好走到柔嘉的身边搭讪道：“好冷的天，明天要下雪了。”
欧阳柔嘉转身有些泛酸地对思齐说：“老实交待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思齐回想着暑假那达慕大会，结结巴巴说：“我们……我们暑假认识的，苏飞燕，对吧？”
“嗯。”苏飞燕不好意思地在风里点头。
“暑假不是在补课，只放了两周假吗？”柔嘉追看看右边的思齐，又看看左边的苏飞燕。
飞燕含糊着说：“嗯。也不算认识，只是见过面。”
“对，就是见过面。”思齐连连点头，像只啄木鸟。
思齐急着要打破尴尬，摸着脑袋说：“你们吃巧克力吧？我妈妈从上海回来，带了不少巧克力，非要我带一盒给老师不可。我觉得怪难为情的。一会儿到教学楼里，你们帮忙消化掉吧。”
“这个忙我乐意帮。你得给我双份。”欧阳柔嘉调皮地说，“一份替我妈拿的。”
“行。一会儿都给你们。”穆思齐答应道。
大家奔跑着穿过空旷的操场。教学楼的大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她们搓着手，思齐他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来。柔嘉接过，撕开包装，递给飞燕。俩人一人拿一颗丢进嘴里，入口即化。
柔嘉咂咂嘴说：“怎么还有酒香味？比咱们这里买的巧克力好吃。”
“是吧？我妈说是高中老同学从美国带来的酒心巧克力。”
柔嘉数了数，一共还有八颗，她数四颗给飞燕。
飞燕推辞道：“你留一些给你妈吃。”她拿了一颗，将其余的仍给柔嘉。
“哈哈，他说要贿赂老师，我和他开玩笑呢。”欧阳柔嘉仍旧拿出几颗给苏飞燕。
“不用了。巧克力太甜，我还是喜欢草原奶酪的味道。”苏飞燕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了。穆思齐看着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紧跟了上去。只见她进入了二楼西头的高二文科02班。
柔嘉嚼着巧克力，与他一起踏着铃声进入了二楼东头的高二理科01班。
距元旦联欢只有三四天了，大家连续几天都抓紧时间排练节目。穆思齐总是第一个到。柔嘉笑他：“你平时做事最不积极，这次表现不错。”
“那当然，你是主角，我得好好配合呗。”思齐掩饰着心事调侃道。
柔嘉拿着乐谱敲在思齐的脑袋上：“你啥时候学会贫嘴啦。”飞燕在一边看着，轻轻地咬着下唇，朝他俩微笑着。她也觉得每天排练的时间过得很快。
学校新年联欢会在大礼堂里举行。这天下午，全校的同学欢聚一起，舞台上彩灯闪烁，演员们穿着各色闪亮的舞台服装，在台下的过道里补妆……整个大礼堂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不一会儿，枣红色的幕布拉开，舞台上面的聚光灯亮起。只见欧阳柔嘉穿着合身的白色纱裙，正在发育的胸部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眼球。脚上一双银色的水晶高跟鞋在灯下闪闪发光。穆思齐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脖子打着白色领结，脚上的黑皮鞋一尘不染。台下高一年级和初中部的女生指着他窃窃私语。
飞燕穿着蒙古袍子，手里拿把马头琴走到舞台一角坐下。穆思齐的眼睛悄悄向她行注目礼，只见飞燕浑身上下充满朝气——闪亮的红唇与红色的蒙古袍子相互映衬，额头上的玛瑙和前襟的白毛，让她像公主般的高贵可爱，脚上的蒙古靴却让凭添了几分俏皮与活泼。
一会儿，五彩的灯光闪烁。一阵钢琴的过门响起，欧阳柔嘉随着追光灯风情万种地迈向舞台中间，甜美高亢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礼堂，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夹着少数男同学的口哨声。
钢琴在舞台的左侧，思齐的修长的手指熟练自如在黑白琴键上潇洒地飞舞，音符通过话筒扩音到了每个角落，台下不少女生们大喊：“思齐思齐，永远第一。”
飞燕坐在琴凳上，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黑压压的观众，接着低下头，镇定地左手扶着琴头，右手执弓灵活地控制着弓毛。马头琴的旋律不动声色地迅速融入到了《陪你一起去看草原》的乐曲声里。对草原，她太熟悉了。拉着拉着，飞燕忘记了是在舞台，她沉浸在每一个音符里，眼前仿佛出现了绵延到天际的绿茵茵的草原，爷爷拿着酒壶飞身上马，带着她在草原上尽情奔驰……想着想着，高难度的颤音都由她灵巧的小指间汩汩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