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仁说:“你小子怎么总是不在线了?”
“飞燕说她电脑上的网卡坏了上不了网了,我也就不怎么上qq了。”
“你感冒啦?”牧仁听出了思齐的鼻音很重,问,“不发烧吧?”
“烧什么烧?你才烧呢。”思齐没好气地回敬他。
“没烧就好。要烧可就麻烦大了。”牧仁说,“你别掉以轻心。”
“怎么,你怕我得了SARS?”思齐说。
“是呀,现在北京可紧张这事了。学校禁止学生外出,我这也不能出去搬砖了,就在网吧里玩一玩呢。”
“哦,没那么严重吧?”思齐觉得这事离自己很遥远,自顾自地说,“对了,你假期如果不打工的话,咱们寒假丹峰聚聚?”
“行。”牧仁挂了电话。
思齐不觉已经走到宿舍院子里了,室外寒风呼啸,光秃秃的梧桐树干在北风里发抖,思齐拿手机的手被冻僵了。他想起这段时间和飞燕联系少了,也不知道飞燕学校那边的疫情怎样了,忙拨通了飞燕宿舍楼传达室的电话。
等了很久,飞燕才来接通电话。
“飞燕,你电脑上不了网,又不肯用手机,咱们联系太不方便了。”思齐抱怨道。
“还好嘛,这不还是联系上了吗?”飞燕故意淡然地说。
她刚刚歪在床上的热被窝里看书了,听到传达室师傅叫她,以为家里有什么要紧事,急急忙忙没有穿毛衣毛裤,披着一件棉袄穿一条并不厚的外裤就下楼来了。
H农林业大学的宿舍院子里,操场上,到处都是一片雪白。传达室外呼啸的寒风吹得树枝上挂着的冰条儿簌簌作响。
“嗯,刚才我和牧仁通话了。他说北京现在SARS挺严重的,大学里都禁止外出了。”思齐说。
“我们也听说了h市医院将发热病人隔离了,但没有听说真的有非典病人。你听起来鼻塞了,是不是感冒了?”飞燕忍不住关心地问。
“还好啦,前两天加班回来晚了,洗澡的时候,浴室里热水突然停了。”思齐解释道。
“感冒几天啦?那得赶紧吃药,板蓝根可以抗病毒,你泡着喝一点。实在不行,就要去看看医生。”飞燕急切地指导。
思齐笑了,心里暖暖的,他很久没有听到飞燕这样和他说话了。
“好,你也得注意。我就是要提醒你多穿点衣服,别感冒让抵抗力下降了。”思齐叮嘱道。
“H市这么冷,估计细菌都得冻死的。”飞燕跺着冻得有些发木的脚,一只手环抱着胸前的丝棉袄,哆嗦着说。
“那边气温低,你买一件羽绒服穿吧,保暖性能好些。”思齐说。
飞燕不理会,只叮嘱思齐道,“你记得按时吃药。”
“爱你,飞燕,假期咱们很快可以见面了。”思齐说。
“再说吧。”飞燕挂断电话,掀开传达室门口厚重的棉布帘子,寒风刺入骨髓。
寒假到了,牧仁、南迪、思齐和飞燕都回到了丹峰市。这年的冬天,天气又冷得出奇。苏海爷爷的屋子坏了一个玻璃窗,风往里面倒灌。父母店里一时走不开,飞燕只好提前回到土城子爷爷家。
刚踏进家门,发现屋里冷得像冰窖,爷爷发烧躺在炕上。飞燕赶紧找了师傅将窗户修理好,又帮爷爷请来了医生看病,日日熬药做饭照顾着爷爷。
思齐回来,一直联系不上飞燕,急得团团转。过小年后的这天,他好容易联系上了南迪,让她去“苏海的对夹铺”跑一趟打听了内情。
“遇见”咖啡吧里,牧仁、南迪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闲聊。思齐没有“遇见”飞燕,情绪低落。他望着窗外一直不停的暴雪发愁。
“我想去昭乌达草原找飞燕。你们知道飞燕爷爷家住在昭乌达草原土城子的具体位置吗?”
“不知道。”牧仁和南迪都摇头。
“这么大的风雪,去草原的班车早停开了。我家一个亲戚早几天开车去草原办事,车子陷在雪坑里出不来,手机又没有信号,差点冻死回不来了。”南迪说。
“没那么恐怖吧?”思齐说,“草原我以前去过的。不管明天雪停不停,我都要去找飞燕。”
“如果你坚持要去,我去店里打听一下住址,陪你去一趟吧。不管怎样,我小时候在草原长大的,这种天气草原的脾气,我比你更熟悉。”牧仁热心地说,“我家邻居王师傅是开出租车的,咱们就租他的车去。”
“谢谢。”思齐感激地拍了拍牧仁的肩膀。
第二天,牧仁拿着打听到的住址来找思齐。思齐向父母请假,撒谎说去牧仁家住几天。
出门前,剑楠叮嘱道:“年前你玩几天就行了,年后准备和我去一趟上海。”
“为什么?”思齐问。
“给外公外婆拜年,另外,我年前发了几车皮的风干牛肉到上海,有些货款还没有收回来,你随舅舅去跑一趟。”母亲说,“最关键的是,你工作上的事情还得让你拜访我的几个朋友。”
“这……”思齐摸摸脑袋,“等开学的时候顺便去,行吗?”
“牛肉货款的事情,舅舅倒是可以代劳。但趁着正月去给几个帮咱们忙的朋友拜年,这可是必须的。礼多不怪,关系你工作的大事,非赶在初八之前去拜年才有诚意。”
“哦。”思齐含糊应了一声。
思齐听完母亲的唠叨,心急如焚地出门来,和牧仁坐上了马路边等待多时的出租车,直奔茫茫的雪原而去。
思齐只看见过夏天的草原,到处是一片碧海。现在第一次看到被大雪覆盖的草原,颇感新奇。车窗外,狂风肆掠,整个大地银装素裹,像是到了一个冰雪的童话世界里。车子沿着路上的车轱辘印痕,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行。
看看这里,是白的,看看那里,也是白的。在这样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单调的白里,司机很快就疲倦了。牧仁和思齐也困乏起来,只好强打起精神,轮流和司机聊天。
司机对困难估计不足:路打滑,迷路又得倒回来找路、车子里干粮不够……几番折腾后,原计划在下午六点左右可以抵达的。到了晚上两点多,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夜晚白雪皑皑的草原上,除了鬼哭狼嚎般呼啸的风声,再无别的动静。思齐和司机看看手机,没有信号。手机由于不断搜索信号,电池的电也即将耗完。三个人都不说话,脸色严峻,眼睛看着窗外。希望能出现一盏灯火。
可除了茫茫的白,哪里有昏黄的灯呀!思齐和牧仁都想起了南迪的警告,脸上不由得被恐惧笼罩。
好容易熬到一个岔路口,王司机看看油表,把车子停了下来,沮丧地说:“再不能走了,油快耗没了。”
思齐说:“咱们顺着小道走,应该能有村子,或者找到一点手机信号,向外面求援。”
“难说。很多小道走着走着极有可能就没有路了。我小时候在草原上就遇到过这情况。”牧仁说。
“之前听你们说的距离,应该不是太远。我准备的油,最多耗到早上。如果继续开,一旦没有找到村子抛锚,车外是零下三十多度,咱们三个非要冻死不可。”司机看看油表,坚决不肯再走一步。
窗外,遍地白雪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天地一色。思齐试图打开车门找找附近是否有村子。可刚开一条缝,风从缝隙里钻进来,瞬间身体都要被冻僵了,他只好把车门关严实。
司机后悔跑这一趟,又不便多说什么。实在太疲倦了,他靠着座位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不觉就睡着了。
思齐看着窗外,对牧仁说:“要不,你也先睡会儿,我到附近去转转。”
“不行,不可贸然行动。”牧仁打个哈欠,劝思齐道,“你别着急。咱们好好在车上待着,保存车内的暖气。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真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思齐自责道,“一旦出了事,我没法向你父母交待。”
“这话我不爱听,好兄弟不说这些。”牧仁说,“你别那么悲观。明早只要有牧民经过,就没有问题的。”
看着油表指示灯在一点点变化,思齐不说话。他闭上眼睛,回想和飞燕的一幕幕。“愿我对飞燕的真爱会感动这天地。”他心里暗暗祈祷。
夜越来越深,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思齐和牧仁都困得不行,他们仨沉沉睡去了。只有发动机轰轰作响。
清早,雪还没有停。
思齐最先醒来,裹紧衣服,走出车外。
他顺着小道跋涉了一里多路,突然发现了些蒙古包,继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他兴奋地返回车子,叫醒了牧仁和司机,三人一齐瑟缩着步行到了近处一个亮着灯的低矮的屋子前敲门。
不久,门开了。
“大清早的,你们是不是迷路了?”一个穿着蒙古袍子,右手拿着盆子的姑娘站在门口。
“嗯,我们找一个叫土城子的村子。”司机上前说。
“这村子就是。”穿着蒙古大棉袍子、戴着厚厚遮住脸部的棉帽子的姑娘说。
思齐上前来了,盯着这个姑娘的眼睛看了十秒,大叫一声:“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