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在医院里熬过了近半个月。
走廊里每天都有新来的病友,也有出院的病人。天气渐渐回暖,有几只新燕结伴掠过了院子外深蓝的天空。
这天,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护士进来对飞燕说:“你的第二期血清报告来了,经过专家会诊,你不是非典病例。现在可以出院了。”
“真的呀。”飞燕喜极而泣,眼里泪光闪烁,“太好了。谢谢你们。”
大夫也过来了,叮嘱道:“如有不舒服,随院就诊。平时尽量少外出,适当锻炼。”
“好的。”飞燕朝医生和护士深深鞠了一躬。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机,钱包,走出了医院。外面阳光正好,路边的柳树,吐出一层嫩黄的芽儿,微风拂过,如烟的柳枝荡着秋千。街道上,行人比往日稀少。飞燕看着这一切,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忍不住热泪盈眶。
飞燕边回学校,边给父母挂了一个平安电话。花园里,杏花、杜鹃花开得正盛。飞燕站定,拨通了思齐的手机。
飞燕的心怦怦直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飞燕——”
“思齐——”
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飞燕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电话里传来思齐擤鼻子的声音。
良久,飞燕破涕为笑:“电话刚响,你怎么就接了?”
思齐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的心绪,对飞燕说:“傻瓜,这些日子,手机一直不离手,电板都不敢换,直接充电。铃声也调到了最大。”
“谢谢。思齐,我爱你。”飞燕情不自禁地说。
“傻瓜,我爱你。你受苦了。”思齐说,“真是吓死我了。现在,我就向你求婚。等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们将要两地分居,你妈妈肯定要反对呢。”飞燕止住眼泪,回到了现实里。
“分居就分居吧。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毕竟咱们能随时电话联系,我就知足了。鬼才知道这段日子我说怎么过的。将来我赚大钱了,坐飞机回来当天能打来回。”思齐乐观地说。
“嗯。”
飞燕回到寝室,室友们先是一惊,接着把飞燕围在中间,大家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小辣椒趴在飞燕肩头哭得最凶。
她抽抽搭搭地说:“听说我老家那边疫情严重,我特别担心是不是我小姨妈送东西来,害你传染了。后来我妈说我小姨是普通的流感,吃了感冒药痊愈了,我还是紧张。现在看到你回来了,我总算放下心来了。呜呜……”
大家又都哭了起来。
“真是吓死我们了,回来了就好。”皎月完,酸溜溜地补充道,“我们家慕容书韬也打听你的消息好几次了,我得告诉他你好好的。”
飞燕含着泪感动地说:“谢谢大家的关心。这次特殊经历,让我真正懂得了生命可贵,友情可贵,爱情可贵。今后,大家无论在哪里工作,都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好吗?”
“好。”大家发自内心地呼应。
晚上,大家躺在床上,向飞燕打听“非典”时期的半个月生死经历,寝室里的姐妹们又插嘴补充思齐的电话追踪,寝室里如何大消毒进入战备状态……
聊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飞燕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寝室里的一切依旧,生了锈的吊扇悬挂在寝室的天花板上。室友们渐渐起了微微的鼾声,卫生间坏了水龙头嘀嗒嘀嗒的水声断断续续响着……
经历过生死,方懂得这平常的幸福。一切都多么美好呀——我在,他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些不完美,又有什么关系?半个月的时间,在飞燕看来,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拿出手机,悄悄给思齐发一条信息:“亲爱的,我想你。”
“还没有睡呀?我也正想你。”思齐的信息马上回了过来。
“嗯,爱你,抱抱,睡觉。”飞燕的泪肆意地流过脸颊,濡湿枕头。
“爱你,抱着你睡。”思齐眼睛又红了。
五月中旬,电视里铺天盖地的非典消息。丹峰市卫生防疫站要求食品加强检疫,防止动物类制品传播疾病,剑楠的牛肉加工厂的生意因而停产了。
剑楠习惯了忙碌的日子,陡然间停歇下来,颇有几分不适应。单位上班工作轻松,因此下班回来之后,她便待在电视机跟前,一心留意s市的非典新闻。
关上电视,剑楠常常一筹莫展。
铁钢做好饭菜端上来,劝慰道:“加工厂不做就不做了。这几年也赚了一些钱,儿子马上毕业了,你正好可以好好休息,等着养老。”
“加工厂办不办,还好说。只是儿子毕业到底去哪里呢?”剑楠说,“电视里说北京因为人们谣传,一瓶白醋卖到了一百多元一瓶,前几天,有一个什么旗的人,在外地上班,听说非典死在医院了。我弟弟也说上海这个时期受非典疫情影响,经济低迷。经济在其次,关键是这个时候去上海,我担心思齐的安全哪。恐怕只能把他暂时安排到丹峰市才放心。”
“我看行,思齐回丹峰,去法院或者来我大学当讲师都应该不难办到。”铁钢赞许道,“咱们的关系也都在这里,孩子专业又对口。”
“只可惜我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安排好了上海的单位,这真是我的命哪。”剑楠不甘心地感叹人算不如天算。
“今后有机会,我还得再把他安排过去。”剑楠站起来,不甘心地补充道。
“到时候再看吧。”铁钢进入了书房。
晚上,剑楠洗完澡,戴着眼镜在衣柜的抽屉里翻了很久。她把这些年的存折都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拿着计算机算来算去。
“剑楠,你先睡吧。”铁钢在床头放下报纸说。
剑楠起身,将存折重新放入衣柜里。躺在铁钢身边,温和地说:“这些年我攒的钱也不少。丹峰市这边,我去年已经买了一套商品房先放着。听说上海那边受疫情影响,房价降了。我刚才算了一下家里的存款,打算托我弟弟在上海那边给他买一套房。今后思齐去那边发展,也有个基础。”
“万一孩子坚持不去上海呢?”铁钢问。
“上海他是非去不可的。万一,实在有个万一,今后咱们退休去住,或者以后涨价了再卖掉,也不亏的。”剑楠说。
剑楠能干,这几十年里,家里大小事情,铁钢都放心交给剑楠做主,他落得个轻松自在。他抚了抚剑楠的额前的刘海,说:“还是你能干,都听你的。”
“明天,你电话给思齐,看看他想到丹峰市哪个单位。买房的事情,我明天就着手。我同学曹总是上海一家房地产的副老总,让他帮忙留意。”剑楠躺进被窝里。
铁钢翻身将床头灯熄灭……
五月下旬,非典疫情得到了控制,飞燕和思齐学校也都全面复课了。学校、街道、公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同学们联系单位,投递简历,照毕业照,将生活用品摆地摊处理,老乡聚会……忙得不亦乐乎。
七月初,丹峰市的树木正青翠。草原来的风徐徐吹着,带着青草的芬芳。丹峰市火车站,一对英俊靓丽的男女大学生出现了。她们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只见这对恋人走到站口,风吹着飞燕长长的发丝。眼前就是丹峰市的故土,放眼看看四周,火车站正前方的人行道伸向了城市的中心,两旁是熟悉的建筑。飞燕和思齐相互深情地对视一眼,朝一辆出租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