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楠慢慢开着她的轿车回家去。昭乌达草原晚秋的风，从车窗外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紧锁眉头寻思：到底是谁？有个女孩是在哪里见过呢？如何让穆思齐清醒……
马路两边，路灯发出温暖的光，一些飞虫聚在灯下飞舞。虽然是市中心，两边的店铺三三两两在营业，大部分店铺也已经打烊。
“如果是上海，这个时候正是灯红酒绿，热闹的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剑楠回忆着， “这一辈子能不能回上海叶落归根，就靠穆思齐了。”她叹息着。
“一晃二十多年了。”她打开车载音箱，播放着一首《老上海》的音乐，往事一幕幕，一层薄泪浮了上来。
夜风有些凉了，她将车窗摇起来。车子缓缓经过了丹峰市政府空旷的广场，脑海里想起上海黄浦江边的熙熙攘攘。前面就是昭乌达商城，商城里早关门了。与上海的东方明珠比起来，这里的六层楼高的商业楼实在是破落不堪。
“假如当年……我此时也会在繁华的上海，甚至像罗伯特一样，到了国外。可惜生活没有假如！命运哪命运，一个极小角度的偏离摇摆，就让现实与理想相距十万八千里。思齐年轻，我只希望他明白这一点，一开始就少走弯路。”剑楠自言自语。
一片黑暗中，昭乌达商城边上的几家小店铺还开着门，“苏家的对夹铺”几个字在霓虹灯箱里闪烁。
“刚才那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就是上回卖对夹给我的。”穆母记忆里的光猛地亮了。
“怪不得穆思齐喜欢这家的对夹，原来是别有他意。看来俩人好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她火气上升，回忆起当初让她交警抓住的事，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
“上海姑娘比她不知道要机灵多少倍。”剑楠将烫好的头发捋了捋，脚轻踩油门，朝长庆小区开去。这个小区是市政府机关人员集中居住的，后来被称为“公务员小区”，与丹峰市最好的长庆公园毗邻。
剑楠走上三楼，掏了钥匙开了门。
北方楼梯房三楼是黄金楼层。一楼湿气重，二楼光线不够好。穆铁钢是丹峰大学建筑系的教授，在家里伏案绘图的时候居多，光线自然很重要。这是剑楠找了局里领导再托人才要到的。
她进屋就将客厅的水晶吊灯拧亮，一百六十多平米的跃层式结构，宽敞的客厅里一尘不染。枣红色沙发发出好闻的皮质气味，茶几下的羊毛地毯整洁如新。客厅朝南的大窗户下，有一排长长的花架，绿意盎然中，几盆名贵的兰花正争芳吐蕊。
“铁钢，孩子他爸……”剑楠边唤思齐爸爸，边将高跟鞋脱下，换上了舒适的真皮拖鞋。
“回来了？”穆铁钢在书房里大声答道。
剑楠径直走入书房，书房三面墙都是书。工作之余，脑瓜子好使的老穆最大的爱好就是下围棋。他常常独自琢磨棋谱，自己和自己对弈。这会儿，他开着台灯，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一粒黑色的棋子，“啪嗒”一声放在棋盘中间，眼睛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夫人，等我下完这一局再商量‘国家大事’可好？”
“不行，这事十万火急，比国家大事还严重。下棋当不了饭吃，快把这破棋子放下来客厅。”剑楠走到书桌跟前，将穆铁钢桌上的绘图工具敲了敲棋盘，夺过他手里的一颗白子，郑重其事地说，“我要要事商量。”
穆铁钢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四十六七的样子，比剑楠要大五、六岁。这些年，他有些发福微胖了，一米七五的个子陷在真皮座椅上没有一丝挪动。他的棋子在妻子手里了，他浑然不觉，一只手伸到枣木围棋匣子里摸出一个晶莹透亮的云子放在手里，眼睛不离开棋谱，说：“家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在这里说吧。”
“不行，大事必须到客厅说。你马上来。”说罢，穆母“啪”的一声将书房的顶灯拧亮，走出了书房。
穆铁钢深知家里“上海女人”的脾气，赶紧起身，趿着一双黑色的皮拖鞋跟了出来，坐在了沙发上。
剑楠打开冰箱，调制了两杯柠檬水，一杯递给老穆，一杯放在自己跟前。在沙发上坐定，深吸一口气，将今天的重大发现一一道来。
“你瞧瞧咱们儿子这点出息！居然和一个大饼店的姑娘早恋！要让思齐趁早死了这条心。”她态度坚决地表态。
“你这样合适吗？”穆铁钢在大学里教学多年，对学生谈爱的事情见怪不怪。他提醒道，“咱们父母别太过激了。大动干戈，往往弄巧成拙。先不妨在一边悄悄观察，伺机采取措施。说不定咱们啥办法都不用，他已经三分钟热度就过了。”
“糊涂！做父母袖手旁观的其实就是无能。反正绝对不能让穆思齐找一个大饼店的姑娘。他不嫌弃臊人，我还臊得慌呢。”剑楠端起杯子又放下，郁郁寡欢地自言自语，“婚姻就得门当户对。我当年不懂事，已经吃了一辈子亏。我回上海，指望你是做梦了，我只等着思齐将来带我们一家子回上海去。”剑楠提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子的事情，就没完没了。
铁钢罢战，说：“好，您说的都是对的，都听你的，行吗？”
“就该这样拿出态度来！儿子还年轻，他要奔前途，千万不要让他高三败在一个饼铺姑娘手里。这件事，咱们务必一个鼻孔儿出气，你不可以在一旁做老好人。”
“好，以后再从长计议。”穆铁钢站起来，伸着懒腰打个哈欠，“你也累了。我准备好了电热水，你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我下完这局棋就睡。”
第二天课间操，等着同学们散队三三两两回教室后，穆思齐裤兜里揣着母亲在箱底放的一瓶备用药云南白药悄悄来找苏飞燕。他瞅着苏飞燕和南迪两个人在操场里往林荫道上走，马上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