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姑娘,眉儿姑娘。”
听到小蚯蚓急切的呼唤声,锦心从营帐里奔了出来,只见到眉儿眉心紧蹙捂胸娇喘不止,于是扶了她坐着,又是喂水又是替她舒胸换气的,好一阵子忙乎。
“哎……”眉儿终于返回一口气来,低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锦心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只不过,她看着眉儿的眼眸中却多了一些复杂不定的东西,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姣好白皙的脸庞,暗自叹息。
“多谢锦心小姐,请受眉儿一拜。”
眉儿挣扎着起身,向着锦心躬身揖礼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眉儿姑娘多礼了。”锦心慌忙退后一步,稽首敛袖还礼,眉儿躬身深又拜一礼。
“嘻嘻嘻,眉儿姑娘毕竟是宫里来的人,如此多礼呢。锦心小姐你就受了吧,不然两相作揖拜来拜去的不知道要怎么了结啦。”
小蚯蚓见眉儿与锦心一个谢礼一个还礼,笑嘻嘻地觉得煞是好玩。
然而站在营帐门前的尉问天,却于不觉间露出了一抹怪异的冷笑来。
“走吧。”龙珠太子轻言一语,便自己大踏步走了。
两日来接二连三地死人,令他感到有些倦怠与疲惫,而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越来越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团特殊的迷雾当中,他想拨开迷雾,却更害怕那雾中的谜底。
虽然四周火把通明,亮如白昼,但锦心看着两位公主及格玛并排停放,还是觉得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严格来说,应该是三位公主,因为格玛实际上也是蓝突厥部落首领阿史那的亲支。
龙珠太子亲手将他的风氅披在锦心的肩上。
锦心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沉声:“小蚯蚓,我让你请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怎么还有遗漏?”
小蚯蚓扫扫眼:“都到了呀,太子殿下、军师、眉儿姑娘、连马夫都没漏下,除了马跃之外,一个都不差。”
“二位王爷呢?”
小蚯蚓这才恍然大悟,摸摸脑袋瓜子:“这、这……”拿眼瞅着太子殿下。
“按锦心小姐说的做。”龙珠太子正色,小蚯蚓连忙腿肚子朝前飞奔。
两位王爷很快就被请到,不过,其中一位是被押着来的。
人已到齐。
“烦请各位站在今日午时所站之处,木昆与马跃也烦请哪两位军爷替代,锦心在此谢过。”
二位皇子是在木昆死的时候才到的,当时应是在入口处,锦心将他们请到了原位。
锦心言辞有理有节,两位皇子虽说满心不乐意,但看龙珠太子面色,也只好遵从各就各位了。
锦心再一次环顾,龙珠太子端坐于北,左前侧是小蚯蚓,近旁尉问天。
格玛居中坐地,眉儿与马跃立于西北侧。
马夫则站在离锦心较远的最不显眼的角落里。
木昆也被搬到了他倒下的位置。
一切都安排停当,锦心的眉间却未有舒展之意。
“木昆原本被押着站在此处,是不是?”
众人看了看,点头。
“而后他忽然之间又喊又叫地奔至这个位置,是不是?”
锦心走至仙仙公主脚前,见一只沙鼠匍匐在那里,吃了一惊,但此时众人皆目光灼灼望着她,于是强装镇静,只是移挪开了几步。
“嗯,是背对大家的,是不是?”
再一次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锦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了两位士兵来将木昆翻过身来面朝地趴着。
“举火烛。”
几支火把齐刷刷对准了木昆的后脑勺,在他的后脖颈之处,透出一个不太明显的血点,象被蚊虫叮咬的伤痕,然凝血呈暗黑之色。
“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吗?”
耶律楚奇站在外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面露不屑。
“一针锁喉。”马夫虽然离得较远,也只是稍稍瞥了一眼木昆,却已经将锦心要说的话简单明了地点到。
锦心点了点头,朝着马夫一笑,取了三寸尖,在木昆后脖颈处横一切竖一划,挑出了一根两寸长的银针来。
惊呼声顿时四起。
“与马跃眼窝中相同。”尉问天自从被龙珠太子教训了一句,一直保持一言不发,庄重是庄重了,倒反而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是,木昆死因,与马跃相同,并且……”
锦心话未说完,耶律楚成冷哼一声道:“相同又如何?摆了这许久架势,到底有没有查出凶手来?查出来就快快说来,无需卖关子,查不出也请直说,太子殿下八百里快报请我大辽名断前来,也就两三日就到。”
“就是就是,这夜寒风冻的,教大家伙在这看死人,无趣。”
耶律楚齐与耶律楚成是死对头,这会儿倒是一唱一和地抱怨起来,况且如今他的身后不再是他的亲随护卫,而是太子亲兵押着,处境十分尴尬,更是一刻都不想在此多留。
“嗯哼。”龙珠太子轻咳一声,目光威严扫视了两位皇子一眼,那两位即刻没了声音。
龙珠太子转了温和对锦心道:“锦心小姐,不论思虑是否成熟,但说无妨。”
锦心紧了锦身上沉重的披氅,对龙珠太子敛袖深深一礼,由木昆之处直直走至眉儿面前。
站在马跃位置的军曹不由自主地神情紧张,眉儿则双目一瞬不瞬地迎着锦心的目光。
锦心与眉儿对望,缓缓地转身,扬首朗声道:“杀死木昆的凶手,正是马跃。”
“哦?”
“哦!”
短暂的沉寂,之后又是好一阵子的议论纷纷,还是耶律楚成出来发难。
“本王刚刚听说马跃已经死在他自己的营帐内,眼喉内扎有毒针,难不成马跃杀了木昆之后良心发现,以同样的方式了结了他自己吗?”
锦心含笑不语。
尉问天一声冷笑。耶律楚齐则笑得更加微妙。
耶律楚成旋即发现失口,但话已出口,收回已自不及。
发现马跃之死也就在一盏茶功夫之前,左近人等并不多,身在营区边缘的耶律楚成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况且连马跃的死状死因凶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子亲兵之中,有耶律楚成的人。
想必尉问天在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清算奸细一事了,脸色变得阴沉。
龙珠太子不动声色,只是稍稍提高了嗓音说道:“锦心小姐,不用受无关人等影响,只管说你的案由。”
见耶律楚成在龙珠太子口中成了“无关人等”,耶律楚齐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耶律楚成恼恨地斜视了他一眼,放低了嗓子嘀咕:“你别得意,刺杀太子之罪很快就跟你清算”。
“我与那什么格玛公主毫无瓜葛,人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不知道是谁与那贱婢不三不四的?”
大约早已见惯了两位弟弟狗咬狗的,龙珠太子只是皱皱眉,也没太多心思再去与他们计较。
倒是军师一腔心事难平,心内也是暗自忿忿:枉我跟着你鞍前马后东征西讨地效劳这些年,咋就成了无关人等了?
心头不平,手上也没有闲着,兰花指在马跃的宝刀上绕来绕去地拨弄,刀鞘上那颗宝石在火把的照耀下十分耀眼,兰花指就当它成了个好玩的器物摩挲着。
一丝丝极其细微的声响从宝石镶嵌座处传入尉问天的耳朵,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伸手去揪那宝石。
这丝丝细音,同时也传入了马夫那双比寻常人灵敏百倍的耳朵,立即警觉地搜寻。
“别动。”马夫大吼一声,继而扑向锦心,尉问天已然揪动了宝石,三根银针没有任何声响之间已经直射入对面的仙仙公主手臂。
龙珠太子一惊,猛地从座上立起。
尉问天也是一惊,丢了宝刀,自己抱着头趴倒在地。
马跃如何射杀木昆已是不言而喻。
“兄台,可以了吗?”锦心被马夫压在身下,只觉得面红心热,呼吸凝滞。
马夫急忙忙起身,没忘了将锦心扶起站稳,又急切切将破毡帽拾起来依旧戴上了,退至角落。
但这一场意外,已经使得马夫的身影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咦,怎么我觉得有些面熟?”
耶律楚齐凝神注视着马夫,觉得似曾相识,摸着脑门凝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个马夫而已,你日日锦衣玉食的,茶饭张口,去哪里认得这等小厮?”
龙珠太子淡淡一句打消了耶律楚齐的疑虑,火光阴影处马夫的脸又隐藏于破毡帽下看不清,他欲走过去将他破帽扯下来,但他稍一动身便引起身后的士兵警觉,只得无奈作罢。
只是龙珠太子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阴影里的马夫,皱皱眉。
尉问天讪讪地于地上爬起头来,“十分庄重”地向着锦心揖了一礼:“小尉鲁莽,差点伤了心心,心心莫怪、莫怪哈。”
“不怪不怪,军师又不是有意为之。”
锦心莞尔一笑,解了尉问天内疚,同时她的眉眼也灿然开朗。
“这就解了暗器之谜,原来毒针竟是这样射出的,锦心长见识了。”
“可是,马跃又是谁杀的呢?要说他真的用自己的暗器自裁,这个小尉我一万个不信。
死便死吧,还把自己弄成那么可怖之状,吓死一众活人。”
锦心抬眼望向眉儿:“这个,就要问眉儿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