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旁边的十字架上,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捆着双手吊在上面。之所以说血淋淋,是因为他的身上全是血色,那样大的出血量,很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而他无力地耷拉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更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死了。
张羽笙浑身颤抖,抖得不成样子,呼吸也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异常的大,直勾勾地盯着上面吊着的人,好像想确定他的状态到底怎么样。可是隔着这么远,又是晚上,能看出来什么?
少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逃跑啊,你们又一直不来,我实在,实在忍不住,就,就……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他的语气有些神经质,透着点诡异,刚开始还算正常,说到最后竟然嘿嘿笑了起来,疯了一般,笑声渗人,眉毛却皱成了倒八字,也不知他到底开心还是难过。
张羽笙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被一直注意着他的樱玖一把拉住:“不能过去。”
“你放开!”张羽笙猛然回头怒吼,总未有过的愤怒神色,带着绝望,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是这声怒吼太震撼,还是不像是会做出这么激烈反应的人做出了这么激烈地反应,樱玖竟然愣了一下,回过神他才说:“你看你面前是什么。”
能有什么?能有什么?!张羽笙挣脱不开樱玖的手,愤然回头,眼前一片空空荡荡的广场,有什么?能有什……张羽笙胡乱扫过的视线一顿,然后又移回去。
那空空荡荡的广场半空,那一丝似曾相识的银色流光是什么?阴森的,肃杀之气。
张羽笙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慢慢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和震惊。
本该空荡荡的广场之上,无数根银丝纵横交错,交叉盘旋,围绕在广场上空,结结实实地笼罩了整个场地,光线锋锐。那样凛厉的颜色,让人毫不怀疑只要闯进去,就会被瞬间割裂,像被切开的豆腐一样一块块落在地上。
张羽笙看了看胸前一根无比光亮的银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都说狐狸狡猾,果然没错。”夜鸷依然是那似哭似笑的表情,看到陷阱被识破也不恼,反而更加兴奋起来,“那你们要怎么过来呢?他可撑不了多久了。”夜鸷语调怪异,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听起来可怕又疯狂。
“你对他做了什么?”张羽笙问,他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和害怕。
夜鸷摊手,竟然满脸无辜,“没做什么,就是绑起来,吊起来……哦,对,你知道的,这种丝很锋利,虽然我给他的粗一点,但是我不保证他的动脉血管,能撑多久啊。”
他用这种不知名的丝绑住了程临飞双手,把他吊在那个十字架上?!
张羽笙感觉全身血液一下子冲向了头顶,“轰”地一下就炸了。他把一个人悬空吊在那,过去的路却布满这种碍事的东西,他是要玩选择自己活还是别人活的游戏吗?!
“当然了,你还有一个选择,我说过的。”夜鸷笑眯眯,好像又是一个阳光大男孩。
“不可能。”张羽笙愤恨地盯着他,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杀人的念头,想要杀了他,非常想!哪怕是之前在树林漠离受伤程临飞被抓他也只是想狠狠地教训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杀他。
夜鸷摊手,一副“给你选择你不选那就不怪我咯”的表情,“那就没办法了。”
张羽笙恨恨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把衣服下摆扯了下来,把两只手一缠,抬脚就往前走,遇到挡在面前的银丝就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反方向拉开,钻进去。但是只是一下,张羽笙缠在手上的白色布条就被迅速浸染,鲜红。
樱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为他的义无反顾。
夜鸷好像也有些意外,然后就是更加贪婪地盯着他,嗜血的贪婪,直勾勾的眼神就像发现了一个无比新奇的玩具。
樱玖收回目光,“我去。”说完,淡淡的光发出,樱玖化为了狐狸,灵活矫健地从交错的缝隙里掠过,风一般地冲向教堂。
樱玖那一声太快太轻,张羽笙没有听清楚,当他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只看见一道棕红的身影从眼前掠过,还没等确认那是化成狐狸的樱玖的影子,眼角余光已经看不到他了。
樱玖到了教堂门前一跃而起,夜空中矫健的身影化为了一具修长完美的男性身躯,身后硕大的月亮映衬,像是从不知名地方而来的使者,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制裁。
一脚,狠狠踢向夜鸷,对方抬手一挡!
张羽笙看见前面已经打了起来,当下也不再浪费时间,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手也不停,哪怕只是几步的距离双手就已经刺痛难忍,鲜血淋漓,也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紧皱着眉头,强忍着一阵阵钻心的疼,快速又小心地从那些“蛛网”间通过——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樱玖,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害了帮他的樱玖。
当张羽笙好不容易通过广场,来到教堂门前,双手已经痛得麻木,流下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一路走来都是满眼触目惊心滴滴塔塔的血迹。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缠在上面的布条早不知道烂在了哪里,他最后只是这样用一双手硬生生掰开那些丝,给自己能够通过的空间。
掌心里血肉模糊,已经没有完整的样子了。
好像整个身体都被双手的痛缠绕着,只想要睡过去,只想要休息,只觉得好累好累。他知道,可能是有些失血过多,但是不能,他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他大概地又撕了一些衣物把双手包扎了一下,就顺着楼梯往上爬。
教堂里面没有灯,外面的月色今晚也不够亮,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几乎洒落不进来,里面一片漆黑,张羽笙几乎是凭着直觉和双手扶着楼梯在往上爬。
也可能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还不适应里面的黑暗,毕竟外面到底要亮一些。
张羽笙刚爬到二楼,耳边突然一阵风声,可能之前一场战斗还是有些用的,至少他知道立刻弯腰低头,躲过那道袭击。
一阵风猛然从头顶刮过,带着凛冽的杀气。
张羽笙此时已经有些适应眼前的黑暗了,他此刻正在楼梯上,而一个少女正站在面前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能因为昏暗的缘故,她身上粉色的裙子变得有些红,血腥的颜色。脸藏在阴影里,几乎看不到,张羽笙这个角度看去就好像是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无头女尸站在那里。
饶是已经见过一些恐怖场景的张羽笙,还是被这景象吓得脸色一白。
少女不停,又一次袭来,张羽笙拿出武器,与她打了起来。
金属的尖利声响不绝于耳,张羽笙讶异那样细细的丝竟然也能发出金石之声。不过它都有金属那么坚韧了,发出这种声音好像也不稀奇了。
张羽笙的手很痛,软软的几乎握不住武器,每一下少女的攻击几乎都能把它从他手中打落,也更震动得双手发疼,颤抖不已。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拼尽全力握紧它,血液,好像又一次流了下来。
樱玖在屋顶和夜鸷打在一起,这时才发现程临飞的情况比他们看见的要好一些,至少还睁着眼睛,没有昏迷,虽然看上去离昏迷不远了。
他眉头紧皱,目光迷离飘忽,视线却一直努力追随着樱玖的身影,看上去有些着急,似乎是想他赶快战胜对手,好救漠离。
对,刚才在地面因为角度原因没有看到,现在才看见,漠离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一身柔顺光亮的黑色毛发已经变得又脏又黏,稀稀拉拉地贴在身上,尘土和血液混合着,一缕一缕粘着毛发——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小奶猫的模样。只是可惜,他不是新生,再不救治,可能就是腐朽。
程临飞很难受,漠离很爱他一身毛发的,现在弄成这样脏兮兮的样子,该怎么办啊?
他的目光移到了脚边,表情跟哭似的,看着那个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他脚边的漠离。
樱玖上来第一眼就发现,这里并没有偶的身影,再看着夜鸷一副古怪的笑,不慌不忙仿佛拖延时间般一触即分的战斗,樱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夜鸷也像是看穿了樱玖的想法,“你说,结果会怎样?”他古古怪怪地笑了。
“我怎么知道呢?”樱玖的表情不咸不淡,看上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夜鸷一怔,“你不担心?”
“结果是注定的,有必要担心?”樱玖失笑,好像听到了笑话。
“我以为你不会来。”夜鸷无视了他这一句有误导性的话,因为他知道,他们来的确实只有两个人,而那个张羽笙,无论如何也不是偶的对手。结果是不言而喻,哪怕他现在有多淡定。
夜鸷忽然激动,好像梦寐以求的目标就要达到。
“为什么不来?”樱玖偏头,“这样大的一个恩情,总不至于不回报吧?”
目光轻嘲,“哪又有什么用?你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你是主人,现在,你是仆人。”夜鸷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语调讽刺,目光不屑,好像在看着一个低贱的人。
樱玖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战斗中失去理智是最愚蠢的行为,“身份不是嘴上说的,有弱点的人,就会被控制。”他瞥了一眼吊在那里的人,“更何况,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樱玖也学着夜鸷轻言漫语,风华流转的眼里满是笑意,明明是很撩拨人的姿态,却比夜鸷更令人感到恐惧。
咬人的狗不叫,漂亮的花最毒。
“他对我算什么,反正要杀的,救或不救有什么区别?杀你,才是我的目的啊。”
或许刚开始樱玖答应张羽笙的时候是打算跟他来救的,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程临飞跟他什么关系啊?有必要这样拼命救一个最终也要死的人?反而放着夜鸷,那他自己才是要死的那一个,那就不如只奔着杀他来好了,省时省力,顺带解决一个麻烦。
至于张羽笙……呵。
夜鸷并不惊讶,也对,只要是脑子没毛病的人,都会做跟樱玖一样地选择,毕竟谁会放着一个威胁到自己生命的炸弹不管任由引爆呢?
“那你觉得,我们俩谁先死?”夜鸷缓缓向上扬起了嘴角,不仅不慌乱,反而眼里都泛着红光,期待的红光。
他在期待结果,不管他死还是张羽笙死,只要是能让他尽兴的结果。
“谁知道呢?”樱玖还是这一句。
张羽笙和夜鸷,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