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林外的那条岔路，一直到走上大路，张羽笙他们花了不少时间，人也没那么精神了，蔫蔫儿的。
也不奇怪，从商场里跟世鸢那一场决斗到之后跟和尾他们斗智斗勇再到最后和南的搏斗，他们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过，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之后又是密林里一通乱转。虽然这个时候精神没那么紧张了，但身体依然在劳动。而且从庭院那里离开，这么长时间几人也吃过什么。
流失的鲜血更是带走了一些他们身体里的能量。或许还不是非常累，还没有到极限，但状态，肯定是不好的。如果有可能，他们会非常乐意好好休息休息。
不过……这一层的通道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离城市这么远！
终于，当他们在道路尽头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第一座建筑时，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眼神也明亮了不少，打了鸡血似的。但是随着接近，看清了建筑全貌，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目瞪口呆。
因为，那不是现代建筑，而是，古代的城邑！
那是由青色的砖石堆砌起来的坚固外墙，中间是高大的城门，顶上是高耸的城楼——做瞭望用——不过那里面没有人，整个城墙上面都没有人。
这点儿却又奇怪了，毕竟古人怎么可能不在城墙上设置守卫和岗哨，那是护卫城内百姓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啊。
而透过大开的城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房屋也都是古色古香的，木制门窗，雕花框架，大街上的人，也都穿着古装。
完全的古代场景，古代社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我们，其实是穿越到了古代吧？”几人站在城门前，程临飞看着眼前景象嘴角抽了抽，表情怪异。他心情有些复杂。
张羽笙愣愣地摇了摇头，僵硬地道：“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世界颠倒了还不够，还要来个古今合并？
樱玖看到这场面也愣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正常，先他们一步走进了城内，“什么时代有差别吗？对你们来说这不都是假的。”他头也没回，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语气说道。
俩人回神，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对，无论眼前是什么场景，他们都不可能停下来。
对于这些人“古人”来说他们大概算是奇装异服了，尤其明显是经过生死搏斗的，于是他们一出现就引来了大量围观的眼神，只是……他们的目光很特别。
张羽笙觉得他们看自己和程临飞的眼神跟看樱玖、漠离、镜心的眼神不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因为他不能理解。
而在发现他们是一起的之后，眼神则更加奇怪。张羽笙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们着重的似乎不是他们的衣着，而是……在嘲笑他们。
对，他们在嘲笑他们，好像他们走在一起，或者说樱玖他们竟然跟自己和程临飞走在一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上层的贵族竟然和低贱的微民勾肩搭背，简直是自降身份。
在鄙视他们。
张羽笙感觉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他们谁都不认识谁，鄙视他们干什么？
“这里……”漠离低低地开口了，目光打量着周围，“全是恶灵。”
张羽笙蓦然瞪大了眼，几乎要惊呼出来，“全、全都是……”
程临飞也很惊讶，盯着漠离。
他们都是人类，并不能靠“看”分辨出人类和非人类。
青石板的马路，两边房屋林立，都是木质建筑。街上虽然不算人头攒动，但也有不少行人。他们都穿着古代的衣服，长衫襦裙，眉目风流。他们看起来，与人无异。
张羽笙脑海里浮现出他第一次遇见的恶灵和刚才树林里遇到的——当然这一路遇见的恶灵也不止他们——觉得，他们真不像是同一种生物，他们更会伪装自己了。
张羽笙突然没有了这里是古代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切真是假象，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非常的，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他们没办法，他们不可能为此做些什么，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核心问题不在这些人身上。而张羽笙也理解了他们眼神的来源，因为恶灵，比人类高贵啊。
他们想入乡随俗，至少表面上应该这样，可是没有看到卖衣服的店铺——不过他们的货币在这里能用吗——倒先看见了一间医馆。
对，没错，医馆，人家匾额上清清楚楚写着呢。
张羽笙一脸复杂地走了进去，然后，他就发现，果然！果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虽然看着都是古代建筑，人也是古人，但这是外表给人的假象。医馆里面的设施跟现代社会一模一样，包括挂号、排队、看诊那一套。
而说起来，张羽笙唯一对这个世界有好感的，大概就是这些医生和护士了，从他们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东西，无论你是人类还是恶灵，是贫穷还是富有，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是四肢健全或者身有残疾。
总之，一切的美好与丑陋在这里都是平等的，在他们的眼里都没有区别，他们目光亲切，医者仁心。
张羽笙几人身上原本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线在七区时也都已经拆了，看上去一点儿痕迹也没有，恢复得真是好的没话说。
不过很可惜，现在，他们身上又添上了光荣的印记。
樱玖的话本来医生是建议他住院静养的，毕竟伤口太深，但樱玖坚持不住，医生也没办法，甚至那坚定的眼神让张羽笙把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确实，现在这种情况住院是不现实。
他们在里面折腾完，顺便问了一下卖衣服的店在哪儿，才走了出来。
换掉了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才终于清爽了点儿。只是眉眼间的疲倦还是很明显。
“现在我们要去找这一层执事吗？”张羽笙问，“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如果他们不快点行动，等到和尾来，会更麻烦。他们只有走在他们前头，才不会那么被动。
虽然，他们现在好像不适合去干那么暴力的事情。
“你以为什么都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说去就去，什么都不调查一下？”程临飞还没开口，樱玖先接了过来，语气轻嘲，说的话完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尾没能过来，他就真的在哪里干等着了？他肯定已经汇报了上面，通知可能都发下来了。现在这里看起来这么平静，只能是因为通知还没到。”
“那张羽笙说的也没错，我们不更应该趁着这一层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再上一层吗？反正上面的困难已经避免不了，为什么不在眼前的困难还没来的时候把事情解决了。”程临飞语气不怎么好的反驳，大概是因为樱玖对张羽笙说话的语气——或许还夹杂着一贯的成见。
樱玖笑的毫无诚意，“那请问你们准备怎么办呢？你们的计划是什么？你们了解这一层的情况吗？”
樱玖发誓，他说那些本来是没什么别的意思的，只是可能表达得不客观。他只是想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在去之前，他们应该好好计划一下而已。
但他们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就没什么办法了。
“不了解不是还有你吗？”程临飞说的理所当然，神色讥讽，好像在说如果你不知道这些那你的作用在哪？无形间贬低了一番樱玖。
樱玖眯了眯眼，划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张羽笙见俩人还没说两句就剑拔弩张，连忙插了进去，“那个，这个问题是要好好想想，是我没想到，只顾着赶在和尾之前了。怪我。”张羽笙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要不我们先抓紧时间四处了解一下这一层的情况，再想怎么办吧？”
“你觉得你们能了解到什么？”樱玖又毫不客气地讽刺，像在嘲笑他们做事不经大脑，“你们没发现这一路上很少有人类出现吗？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种情况下你们单独行动很危险？当然，我不是担心你们出事，我是怕你们出事连累到我。”
确实，樱玖这么一说，张羽笙也想到了之前漠离说的，那些人都是恶灵或其他非人类……那人类呢？刚才只顾着分开他们张羽笙竟没有想到这些。
“那他们……”张羽笙看向樱玖。他其实知道的，毕竟他是知道的，他和程临飞早就已经经历过了不是吗？可他还是想听到否定的话。
“这个世界恶灵主宰，你说呢？”樱玖斜斜地睨着他，嘴角勾着一抹笑，有些刺眼，像是在说你是三岁小孩吗还这么天真，“你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吧？人类处于什么位置，你应该很清楚。”
他清楚，他当然清楚，在这个世界，人类，处于食物链最底端啊！这个世界整个被翻转了过来，他们，成了恶灵的食物。
张羽笙不想承认这一点，好像一直以来的认知完全被打破了一样，世界观都崩塌了，连脚下踏实的感觉都不再真实，像踩在云朵——也确实是——上，软绵绵的，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掉下去，可最后还是坠入了深渊。
张羽笙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