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玖看了看他的神色，“你应该庆幸有我们的存在。”因为樱玖和漠离他们，张羽笙俩人才能好好的。至少在这里是。
程临飞担忧地看着张羽笙，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虽然这种担心莫名其妙——听到樱玖的话，他皮笑肉不笑，“是啊，我也很庆幸最后你们都会消失。”他有些怨恨樱玖。
这一次樱玖竟然没说什么，反而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有些幸灾乐祸。
程临飞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漠离，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看他，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想开口解释说他没别的意思，至少不是对他，可是又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到最后那脸色就跟便秘似的满是纠结。
樱玖显然是明白这一点儿，所以就没搭理他，让他自己“自食恶果”去吧。
张羽笙下意识想开口让程临飞别这样说，但是又反应过来程临飞也不是真的那个意思，而且也是因为担心他，虽然他觉得程临飞有些担心过头了。现在他也没那么脆弱了，就是想太多这点没变而已。
“打探消息的话，一些公共场合比较容易吧。那里人流量大，各种信息散播也快。”张羽笙假装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和沉默，有时候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僵局。张羽笙以一种无比普通而正常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你还真打算去？”樱玖瞥了他一眼，不可思议，“你真以为你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如同在看一个单纯幼稚的小孩儿。
张羽笙默默的没说话。樱玖什么都不说，他能怎么办？而且他也不想显得什么事情都要靠他，这样好像之前那么想要他加入他们只是为了多一个劳动力似的——其实确实是——所以张羽笙想试试他们自己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樱玖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种突然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就是突然觉得很烦躁，不想看到张羽笙这个样子，因为这个样子总让他有一些陌生的情绪，“这里的执事叫藤昼。”他认命般的说，语气不怎么好，“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你们见了就知道了。我没见过他，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不了解。总之小心。”
这话像有用更像没用。哪一个执事不危险？他们当然知道要小心，但是樱玖特别说出来就让几人感觉不一样了，心里的防御等级瞬间提升到最高，同时压力也倍增。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现在要对付的敌人很强大，非常强大——或许——绝对不能出错。
可他没见过怎么知道？很简单啊，既然都是给同一个人工作，还都是干的同一份工作，即便樱玖不经常去别的区域，别人到这里来也总是会带来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随意调侃的，听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况且樱玖也不只是听，他还打听过所有人，所以对这些执事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儿。
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防止目前这种情况——对，在他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当然如果他能一直安安稳稳把执事做下去，那在见到这些人的时候，也可以根据每个人的特点投其所好，让大家都相安无事。
“不过我也认为他多半脑子有问题，”樱玖接着说，“他疯狂迷恋一切古代的东西，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古代的人。我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可能是假的，不过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樱玖看了周围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他弄出来的？”张羽笙惊讶。
“有可能。”樱玖点头。
张羽笙不知道说什么。
程临飞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一切，那些来来往往的“古人”，憋了半天，“还真是一个特立独行，不随大流的执事，有性格。”难怪他们不惊讶于他们的服饰。
……
讨论半天，最后还是白搭，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藤昼在哪里。这里一眼望过去也没有特别突出显眼的建筑，还真是严格遵循古代的制度，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高。
他们只能在街上寻找，按照樱玖的想法藤昼多半住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因为执事基本都是这样。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进了一家餐馆，不对，酒楼，去吃饭。
现在大概已经是下午，距离从世鸢那里出来快一天一夜。也就在商场等世鸢的时候稍稍歇了一下，然后到现在，没有休息，水米未进，疲惫而乏力，这种状态显然不适合去干绑架执事这种事情。
虽然说也没什么，也就一天没吃东西而已，但想想之后可能更加艰难的情况，他们决定还是吃点儿吧，万一再把自己饿死，那就很尴尬。
毕竟如果上面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原本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的，由和尾他们秘密执行抓捕，但现在显然不行了，必须得通知所有执事——那么，对方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他们的前进会更艰难。所以趁着现在有限的时间，好好吃一顿吧
张羽笙跟程临飞点了多半的荤菜，但最后被樱玖大手一挥，全部换成了素的。问他们要不要喝什么，张羽笙跟程临飞刚刚张开嘴，樱玖已经彬彬有礼面带笑容地说了“白水，谢谢”。
哦对，酒楼虽然不管里外看起来都是木质结构，桌椅板凳也都是木头，但其实里面的操作还是现代社会那一套，连饮料酒水的品种也一样。
简直搞的就是古今合并啊，被张羽笙说中了。
不过大概也不能叫合并吧，顶多是披着文人墨客气息外衣的虚假而残酷的世界罢了。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张羽笙一时没反应过来樱玖为什么要把菜单换成素的，还只喝白水。
程临飞被樱玖独断的行为激怒，差点儿就要掐起来。
但是樱玖先开口说话了，“如果你们想品尝自己同类的味道我不介意给你们换回来。”樱玖抬手就要招侍应生过来，但是被张羽笙眼疾手快地按下了——他第一次动作这么迅速。
“你什么意思？”张羽笙面色有些难看。可他虽然在问，但眼底深处的光芒，却隐隐，有些明了。
程临飞也严肃了表情。
樱玖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以为那些人类除了被买回去……嗯，不知道干什么，其他的，都到哪去了？”既然都不想面对，那就由他来揭开这个事实好了。他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明明都明白，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都到哪去了？
喧嚣的大厅忽然变得遥远，各种声音开始模糊而不真实，最后渐渐停歇了下来，整个场景离他们远去。他们像被隔绝在独立的世界，这里死寂而荒凉，满目疮痍，让人毫无生的希望。
等那鼎沸的人声重新进入脑海，“那，那为什么要换成白水？”张羽笙的脸色变得苍白，一下子褪去了所有血色。
樱玖看着他，笑了，阳光灿烂，唇红齿白，很漂亮的笑容，连声音都比往常好听了起来，他说：“你说呢？有什么能比血液的颜色更鲜艳诱人呢？”
上菜的速度很快，他们说话的时间侍应生已经把菜端了上来。菜肴做的很精致，摆盘也很漂亮，像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侍应生把它们一样样在桌上摆好。
杯子里被注入了白水，淅淅沥沥的声音清脆动听。张羽笙看着无色透明的液体盛满水杯，恍惚间发现它们变红了，粘稠而温热，沿着杯沿一圈有着小小的气泡。
他猛然站了起来，差点撞到正在把最后一盘菜放上桌的侍应生，打翻那道菜。
“不好意思。”张羽笙下意识地道歉，然后又突然想起她们其实是恶灵，当他们走进这里并点餐的时候，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都不友好，轻蔑而讽刺，还有鄙视。张羽笙忽然觉得喉咙梗了块东西一样，“洗手间在哪？”他语气不怎么好，不过不是对她们，而是正在忍耐压抑着什么一样。
侍应生也没什么好脸色，为这个冒冒失失毫无礼貌的人类差点撞到她。不过本着服务守则她还是给他指了个方向，“后面，右转。”
张羽笙冲进了大厅后面那道小门，又右转走了几步进入了洗手间，然后，便趴在洗手台上，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真是听得人胃里发酸。
洗手间里倒完全是现代风格，地板和墙面贴着瓷砖，里面还有小隔间，是上厕所的地方。
洗手台的墙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能清楚看见站在洗手台前的每一个人。
倒是不小。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淌着，清澈透明。半晌，张羽笙才狼狈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的跟镜心有的一拼，发丝凌乱，边缘有些湿漉漉，脸上也淌着水珠——他刚洗了脸。
越深入，他越觉得这个世界，阴森恐怖。
是啊，他其实是清楚的，在决定跟程临飞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是清楚的，也知道，人类处于什么位置，人类是什么。只是知道归知道，在这之前，还没有遇到过，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一点儿。
他其实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因为他打从心底里就没有相信过这是真的，他不信人类沦为了食物，并且还被明目张胆地售卖。这不可能。
他没有这个概念，也没有往这方面想，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怎么会呢，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没反应过来，樱玖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他傻傻地问了。
樱玖其实也没有他表现得那样跟他们不和吧。他还是顾及了他们，阻止了他们的点餐。他完全可以不管的。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遇到过，到这里来就碰上了呢？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这里是第六层，六区……
难道是因为越高贵越残忍？那他们之后将会一直遇见这种事情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怎么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人类变成了桌上的菜肴和杯中的佳酿呢？
恶灵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人类有跟恶灵们发生过什么吗？没有吧，他们原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非人类的存在啊。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的原因？
那个结晶？如果它不放射出元素，世界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就错在科学了。
不，是人类自己，这个世界的始作俑者。是他们没有做好保护措施，才让这种元素放射了出来，变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要不是他们研究那什么鬼东西，还没有做好保护措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是他们的错！
而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却替他们承担了这些过错。
张羽笙有一瞬间，非常阴暗，他突然很想，从没有一刻这么想，想把脑子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抓出来，质问他为什么！然后在他惊慌恐惧的眼神中，狠狠地折磨他，让他体会痛苦的含义，直到他跪地求饶，也不放过他，直到他最终死亡。
这才是他应该遭受的，甚至这样完全是便宜了他。
毫无理由，张羽笙就是突然很想，甚至与刚才想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关系，就是突然冒出来的。
张羽笙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做，如果不是因为恶灵有这样的特殊嗜好，这个世界也不会这么糟。
一个世界的样子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不能。
绝不能被这个世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