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笙动作突然，没有一个人料到他会有此举动，都没来得及阻止——很明显了，他这样扑过去很危险。
他好像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奋不顾身，不顾一切，伸手抓向晶体——
嘭——！
在即将触碰到结晶的时候，他的身体猛然倒飞出去，像一瞬间接触到了什么极强劲的力量，猛然被弹开，毫不留情，狠狠砸进废墟里，发出让人心悸的巨响。
樱玖眼神一变，立刻奔过去，看到那片废墟陷下去了一块儿，张羽笙就在里面，被埋在了里面。
他立刻把那些碎石搬开，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上面的石块，把张羽笙拉了出来。
他衣服上有些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在尖锐的石头上划伤了。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嘴角挂着血丝。
灰头土脸，很狼狈，很狼狈的模样。
这绝对不是程临飞会对他做的事情——在以前。
他皱着眉在樱玖的帮助下从废墟里爬出来，远远看着对面站得端端正正的人，心情复杂，难以置信，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憋在胸口，闷胀地疼。
对方眼睛眨也没眨，表情没有变化，好像这样的情形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
他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堵在胸口的一团情绪阻止了他的发声，刚才那一击也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依稀还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因为他当时毫无防备。
他怎么会去防备程临飞呢。
“好精彩的戏码啊，同伴自相残杀，真是百看不厌。”烬又恢复了清清爽爽的语调，以一种非常奇妙的口气点评着，像一个优雅的贵公子在品评他所喜欢的戏剧。
此时所有人已聚在了一起，在张羽笙飞出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不是说几句话能解决的事儿了。他们挡在张羽笙前面，蓄势待发。
刘御抽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难得说了一句：“你没事吧？”
阳风神色凝重地给张羽笙治疗。
他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程临飞，不移开一丝一毫。
漠离默不作声。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程临飞看着他们折腾，突然咧开嘴说了一句。
仿佛一把刀子猛然划过张羽笙的心脏，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走！”樱玖眼神一变，挥手甩出一团狐火，封住对方去路，却被对方轻而易举格开，还顺便回了一击，将他们打散。
这么一来一去、不过一秒的时间，程临飞已经动作利落地跳上了不远处一架飞艇，驶离地面，疾驰而去！
他是偷偷解决了一架飞艇的驾驶员，开着飞艇上来的。他一直跟着他们，包括他们在大厅里与烬战斗的时候，他也一直旁观，等到最后时刻，他想要的东西出现时，再出来，一举夺得！
现在东西到手，他也没必要跟他们在这里耗着了，这里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程临飞！”张羽笙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伸出手，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拉住他，可他们之间绝不是一步的距离。
樱玖紧紧拽着他不放手，让他也只能踏出这一步的距离。
“我们也走，这里不能多留。”樱玖以一种命令般的口气说道，化身成了狐狸，把张羽笙甩到背上，同时其他人也坐了上去，飞奔而去。
是程临飞离开的方向。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程临飞抢走它，否则他们这一路来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刚离开，巡逻的人便发现了这里的情况，顿时大惊失色，一片沸腾——太混乱连丢失了一架飞艇的事儿都没察觉——手忙脚乱地调动人员去追捕，并大群大群地赶往宫殿，查看他们“烬大人”的情况。
热闹又混乱的景象引得下方市民纷纷驻足观看。
“程临飞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张羽笙一把把漠离按倒，压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揪着他衣服，恶狠狠地问，眼睛都红了。
“再瞒着就没意思了，”刘御也冷冷地说，“我跟他没什么感情，要杀他我不会手软，你告不告诉我原因也无所谓，只是这样一头雾水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张羽笙身体一僵，看向刘御。
刘御却没看他，神色一片坦然，目光坚定，表示他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不是你第一任主人吧。”樱玖突然丢出一句，莫名笃定。
张羽笙一愣，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
刘御和阳风也目含惊讶地看向他们。
“因为结晶？”他又说。
张羽笙更懵了，一头雾水，神色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混乱，“什么、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程临飞应该是被结晶影响了。”樱玖解答了他的疑惑。
张羽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不可能，我们，我们是，我们不会被影响的。”语无伦次。
“一开始被选择的人是不会被影响，但如果不是，就会被影响，而且越靠近影响越大。”樱玖以一种缓慢而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好像从头到尾，他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的洞察力总是那么强。
张羽笙突然想到之前几次程临飞的异常。
“能坚持到现在，确实意志力强大。”樱玖说，第一次带上了赞赏的意味。
身后的人还在追他们，他们好像经常处于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被人追杀。不过樱玖正在试图甩掉他们，目前双方距离安全，而且很有可能甩掉他们——一开始对方就落后一大截了。
漠离没什么表情，被张羽笙按着也不挣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拍了拍张羽笙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坐起身，终于开口说了程临飞离开以后他的第一句话：“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语调淡淡，对樱玖说道。
张羽笙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了樱玖说的。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从头到尾，都没对程临飞的异常表露出特别的情绪——是了，他是程临飞的恶灵，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自然了解程临飞的一切啊。
漠离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思考该从哪儿说起，那些在遇见张羽笙以前，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有部分隐瞒。
夜风呼啸，从耳边急速掠过，呼呼的风声中，他们屏息凝神，难以置信地听着漠离口中那可算悲惨的故事。
“……我想，他一直不说，是不想你们担心，不想打乱你们的计划，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失败，他离开，也是因为这个。”漠离静静地道。
“他一直都在努力不让自己被影响，想亲手结束这一切，所以如果不是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他一定不会离开，他一定是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所以才和你们分开，想让你们尽快结束这一切——但可惜，我们太慢了。”漠离清清淡淡笑了一下，自嘲。
“我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表露出了情绪。
他也无所谓死不死，他早就该死了——这一句，漠离没说，但他知道这就是程临飞的想法。和他一起那么久，还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吗。
而事实上，漠离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情感波动，因为他绝对不会原谅程临飞的，当初的事情，这种情绪，让他们的感情不可能有进一步发展——至少自己这边。
所以从头到尾，漠离在这件事情上都平淡以对，更因为早就料到这一天，连惊讶都没有。他甚至觉得，如果必要，如果可能，让他去杀了程临飞，他也不会手软的。
听漠离说完，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发生在与他们并肩而行的同伴身上。
张羽笙瞪着漠离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竟然是这样的吗，他一直，程临飞一直，都是怎样的心情啊，他都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自责，怎样的压力啊。
他为什么还可以那样笑？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为什么还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他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一点儿也不像背负着沉痛过往的人，一点儿问题都看不出来。
——他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太忽视程临飞了，他这个同伴做的真不合格。
他猜到他的心事关于家人，却没有去问，因为他想等对方自己说，后来想问的时候，又没了机会，却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知晓。
他应该问的，他应该去的。那样的痛苦，一个人承受的话，总会垮的。他应该帮他分担的，他们是朋友啊。
他竟然相信了他说的那些话。
他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还承受着被结晶影响的痛苦，他怎么没想到呢，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竟然还信了烬的话——这不是利用啊，这怎么会是利用呢。他们确实目标一致啊，只是现在，他被影响了而已。
因为结晶，因为烬，被影响了而已啊！
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独自离开，他其实，一直在为他们着想啊。
张羽笙此刻心情无比复杂，迫切想见到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让他不要被结晶影响，告诉他不要迷失自己，想办法，把他变回以前那个程临飞。
他所熟悉的程临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