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掉了那身衣服。进来时打昏了一个安保人员换上他们制服混进来的。而拍品那么多，钢纪也不可能记住每件拍品的样子。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他依然胆小如鼠，不敢有什么动作。
钢纪的脸色在张羽笙的质问下微微一变，眼神左右游移飘忽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什么、什么买的啊，他们是自愿签了——”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脑子短路，他竟然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并且还没反应过来。
“别跟我说这些！”张羽笙突然爆发，态度恶劣起来，那一身压抑着的惶恐与无处宣泄的情绪散发开来，纠结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漩涡。
命悬一线的耐心终于坠落了深渊，焦急占了上风，不安随着时间推移被无限放大，如阴影般笼罩在头顶，密不透风，让他呼吸不能，“我知道你们的勾当！告诉我跟你们交易的人是谁、在哪！——别想骗我！我会让你知道欺骗的后果。别逼我。”
钢纪在张羽笙煞神般的压抑气场下快要哭出来，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我没，没啊……”情真意切的样子几乎让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但张羽笙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半点也不想看他表演，直接把长镰又往对方脖子里压了一分，冰冷与刺痛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冻到了骨髓里，让钢纪又哇哇大叫了起来。
“说！”
“别、别、别！说说说说！我说！我说！”杀猪般的叫喊犹如让人耳根发酸的噪音，本就油腻腻的脸庞此刻看上去更是油光锃亮。整个人狼狈极了，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得勇气。
张羽笙也快要崩溃了。
……
钢纪说那个组织叫“发现美”，他们的成员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几乎没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它的存在也并不神秘。可普通人对他们毫无办法。
发现美总是会有新鲜的货品，每次都是他们主动找来，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地址，经常会整批搬走，所以没人会试图主动去找到他们。
隐藏行踪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不是难事。
不过他们也还是有一个固定总部的，只是平常人进不去而已，所以大家几乎都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固定地点，印象中给他们贴的标签永远是“飘忽不定”。
圈子外的人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隐秘性还是可以的。
不过总部只允许发现美的成员出入，没有权限的其他人无法穿过防护网这点有些麻烦。
但张羽笙没办法，他必须去，没有选择。
走出一段，他才突然想起，他还是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他们的资料只有照片——是啊，那种情况下弄来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刚才竟然还妄想在里面看到熟悉的人名。
张羽笙离开珍藏馆不久，之前的女人便带着一批人上门了，投诉他们货品有问题，要求他们给个说法。还问对方要资料，想把人找回来。
显然，张羽笙激起了女人的征服欲。不过，她这个愿望大概永远也不会实现了。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交集了。
天空暗沉沉的压在头顶，滚滚乌云在上面翻涌，包含了无以计数的雨量，怎么也下不完，怎么也不会亮。本该是旁晚的黄昏，却因为阴暗的天气显得好像晚上。
张羽笙奔在雨中，肺里吸进的全是冰冷的空气，他气喘吁吁，却不能停下。
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打伞的人在雨中狂奔是道奇观，因为大家都举着伞啊。不过虽然注目者众多，却也没别的举动，看几眼也就算了，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发现美总部所在的南区并不是很远，但张羽笙也没有那么耿直到真一路跑着去，他拦了辆车子，让司机开得跟极速比赛一样，飞一般冲去了南区。
张羽笙根据钢纪给的地址找了过去。他其实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骗他，他无从查证，甚至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钢纪骗了他，他也没有办法回去找他，因为对方这时肯定已经有了准备，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但是幸好，张羽笙看见那栋建筑后，庆幸钢纪没有骗他。
那倒不是一个多么壮观的建筑，很平常，四四方方，三层，像一个魔方似的立在那里，看起来很沉重，让人担心云层会不会被它压塌，坠落下去。
它的合金外表看起来很坚硬的样子。
这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带，建筑孤零零矗立，在一个公园旁。这个公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设施陈旧，杂草丛生，几朵小花顽强地冒出了头，零星点缀着。却都是些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张羽笙知道这里并不是看起来这么平静，建筑周围有一层防护网，如果有人触及并想强行进入的话，会触发对敌程序，不知道多少伏特的电会瞬间把你变成一堆焦炭。
当时钢纪在说这个的时候眼里闪着光，大概在期待他会变成那一堆焦炭。
包含防护设施的防护体会被放在需要守卫的四个角落，打开开关，自然就有看不见的网把整个区域笼罩起来。
防护网肉眼不可见，所以此刻看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
张羽笙在思考该怎么进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贴近，条件反射般地瞬间转身出手，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哎呀！我的脸啊！嘤嘤嘤好不容易跑出来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原来某人这么不待见我啊~嘤嘤嘤好难过，心好痛，我还是回去算了~”矫揉造作地表演了一番，活脱脱像一个被渣男抛弃的小媳妇——虽然怎么看也不像——“心灰意冷”地就要离开。
张羽笙怔怔地放下手。刚才他想也没想就是一个肘击，要不是对方反应快结结实实就挨到了脸上。此刻看着那个捂着脸——装的——慢悠悠往前走的人，张羽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临飞？！”但这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程临飞是谁，他能逃出来并打探到和自己一样的消息这不奇怪啊，这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他来说。
程临飞还在哼哼唧唧，“喔~心好痛，真的好痛，原来都没人——”做作的声音戛然而止，程临飞往前冲了一步，才站稳身体。
张羽笙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相信这不是幻觉，面前人真的是程临飞。他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知道吗，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程临飞笑了一声，低低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不是你那只狐狸吗？”话语却是完全相反。
“你受伤了啊，你伤得更重。”张羽笙松开手，站到了他面前，理所当然地说。
程临飞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喔。”他说。
“你怎么逃出来的？”张羽笙比较关心这个，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他。他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虽然他知道这只是表象，但不像自己，连表象都没有，弄得这么狼狈。
张羽笙突然有了信心，只要有程临飞，他们的胜算肯定会大很多！
尽管程临飞自己都不明白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雀跃是怎么来的。
程临飞逃得就比较简单了，没有张羽笙那么麻烦。他是在自己被“装箱”的时候，直接挣脱开冲了出去——当时负责他的那个工作人员大概是忘了，给他换衣服时取下了限制后就没有再装上，于是转身之际就给了他机会——经过一系列惊险刺激的动作戏后，抢了辆车逃了出来。
但他没有跑远，在一群人人仰马翻的时候，他又悄悄折了回去，找到了负责人，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就来这里想找到关于他们的线索。却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张羽笙，让程临飞意外且非常惊喜。
不过也是幸好程临飞身体里那颗子弹在住进旅店时就让阳风给弄了出来，虽然为此阳风差点昏过去，但要不是这样，恐怕程临飞也没这么容易逃出来了。
这个“容易”自然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容易”，张羽笙知道他逃跑得过程绝不是像他三言两语说的这么轻松、简单、容易。过程一定是他无法想象得惊险，但幸好他全身而退了。
“那这样的话会不会其他人也已经逃出来，现在正在找我们？”张羽笙突然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用进去了。”他看向不远处那座建筑。
张羽笙之前一门心思要找到这里就是担心他们会不会逃不出来或者遇到什么意外让他们逃跑失败，但现在看到伤势最重的程临飞——张羽笙的错觉，是他才对——都逃了出来，其他人应该也不成问题。
程临飞想了想，摇头，“不一定，我们不能盲目乐观。我那纯粹是运气好，你要知道那东西凭自己真的弄不开，我试过。”
在对方冷静肯定且认真的眼神下，张羽笙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却下来，知道程临飞说的没错。
他看着他，“那我们想想怎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