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文找了个借口从家里出来,却发现自己连钱包都忘带了,她原本想折回去拿,可又怕会打扰到曾佳跟黎小萌说体己话,索性就朝月的面包房走去。反正小梅跟月妈妈都在,正好去找她们说说话。
推开面包店的门,苏立文就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正坐在里面喝咖啡的那个人居然是傅家明。
苏立文下意识的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家明咧嘴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苏立文走进去先跟月妈妈和小梅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傅家明的桌位旁。傅家明刚要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苏立文伸手阻止了他,自己抻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跑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店里来喝咖啡?”苏立文忍不住就想揶揄傅家明。
“你老说像我这样的人,我到底在你眼里是有多糟糕?”傅家明皱着眉头说。
苏立文“扑哧”一笑,她发现有时候逗逗这个性格拘谨的富家公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笑什么?”傅家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苏立文摇摇头,说:“不,你不糟糕,你,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傅家明疑惑的看着苏立文,他发现她一笑起来两只眼睛总是弯弯的,像只狐狸。
“但是以你的身份地位通常不是应该去更高档的地方喝咖啡吗?”苏立文想当然的说。
小梅过来给苏立文把一杯果茶放到桌子上,她打着手语告诉苏立文,是她把傅家明请过来喝咖啡的。
“你们怎么会遇到?”苏立文讶异的问道。
“我过来看看工地,在院门口遇见小梅,她就请我过来喝杯咖啡。”傅家明替小梅回答,他对着小梅跟月妈妈笑了笑说:“这儿的咖啡很香,以后我会常来的。”
苏立文疑惑的看看小梅,小梅微微笑着点点头。
“你在这附近有工地吗?”苏立文觉得很奇怪。
傅家明呷一口咖啡,慢条斯理的说:“我在这里租了一座四合院,打算改造成工作室。”
“啊?哦——”苏立文长大了嘴,她这才想起来Maggie好像说过这事儿,她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工作室搬到这里来?”
“你不是说我不接地气吗?”傅家明揶揄她:“搬到这里来就能多接近‘地气儿’了。”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苏立文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月妈妈把刚烤好的月桂卷拿过来放到苏立文跟傅家明面前,乐呵呵的说:“傅先生,你尝尝我做的肉桂卷。”
傅家明不客气的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肉桂卷放到嘴里咬了一大口,啧啧赞道:“好香!”他对着月妈妈竖起一根大拇指说:“想不到在北京还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月桂卷。”
月妈妈高兴得嘴都快合不拢了,“傅先生,您实在太客气了!”
“叫我家明吧。”傅家明谦逊的说:“叫傅先生太见外了,而且我还是您的晚辈,等我的工作室搬到这里后,会经常来您这里光顾的。”
月妈妈搓着两只手,高兴的说:“好的,好的,完全没问题!”
苏立文笑着摇头,自叹弗如,这个傅家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月妈妈也收服了。
“你又在笑我什么?”傅家明带着点笑说。
“你变了。”苏立文认真的说:“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傅家明也很好奇。
“唔——”苏立文侧头想了想,不客气的评说:“比较傲慢自大,跟人有距离感,不亲切,待人冷淡……”
傅家明被她说的眉头越锁越紧,苦笑道:“我……有这么糟糕吗?”
“嗯!”苏立文收起脸上的笑容,故意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点点头。
傅家明讪笑:“难怪你那么讨厌我。”
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互相看不顺眼,少年时代的傅家明也是一样的心高气傲,两个个性相似的人凑在一块儿很容易擦枪走火。所以如果工作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要么就谁也不搭理谁,要么说不了两句话就怼上了。苏立文的性格比较尖锐,不懂圆滑处世的道理,她是独生女,又是家族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哪怕是跟她从小斗到大的曾佳,也会让着她三分。所以,如果对方是跟她一样的个性,就很容易形成针尖对麦芒的局面。她又喜欢死钻牛角尖,吵起架来不占口舌上风就绝不善罢甘休。但是,如果对方是比她宽容仁厚之人,对她的尖锐个性能包容忍让,她就比较容易感动软化,反而自责起自己的咄咄逼人。
“咳,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你……”苏立文两只眼睛看着茶杯,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傅家明假装没听清楚,笑着问她。
“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吗?”苏立文瞪他一眼。
傅家明笑笑不否认。
“其实,你没有必要在意我说的话,真的。”苏立文认真的看着傅家明说:“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阶层,你生来就跟我们处于不同的阶层,并不是非要接地气的。”
“哦,我属于什么阶层?”傅家明也认真看着苏立文。
“你呀,你属于上流阶层。”苏立文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平民阶层。”
“怎么区分这两种阶层的人呢?”傅家明好奇的问她。
苏立文开玩笑似的说:“就像我这样喝酸奶要舔瓶盖儿的人是怎么都成为不了贵族的,这很容易区分的啦。”
傅家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觉得,爱惜粮食是一种高贵的品德。”
“噗——”苏立文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不是说过,人生来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吗?”傅家明慢条斯理的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鬼话?!”苏立文抗议。
“哦,没说,那就是想过。”傅家明说话的口气也十分的理所当然。
口齿伶俐的苏立文竟然哑口无言,她的确这么想过,也极有可能这么说过,只是不知道竟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傅家明笑了笑:“所以,既然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你就不应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对不对?”
苏立文不自觉的点点头,她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个人口才居然这么好?!
“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来对待?”傅家明把脸凑近苏立文看着她说:“就像你对其他人一样?”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的檀香味儿,她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点点头说:“嗯,好。”
“就这么说定了。”他高兴的笑起来,眼角有两道好看的皱纹。
苏立文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被傅家明绕进去的?就跟被他下了蛊似的,他挖好一个个坑等着她乖乖往下跳,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不过话又说回来,几年不见他的的确确变了,以前的他身上总带着一股少年郎的气性儿,虽然因为家庭教育显得他比一般的同龄人要稳重些,但多少还是有些年少气盛。这段时间他给她的感觉已经完全变样了,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气质上更成熟了,性格上也更稳重了。不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而是自带成熟包容魅力的成年人了,这样的男人是很危险的。
苏立文收敛心绪,调整脸上的表情,淡然一笑,“你说的对!我们是朋友,我不应该对你有偏见。”
傅家明微微蹙眉,他在心里想:这个女人又开始伪装自己了,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融化她的伪装。
“就这么说定了!”傅家明洒然一笑:“既然我们是朋友,平时有空就约出来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散个步吧。”
“啊?!”苏立文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又掉进他的圈套里去了。
“怎么了?”傅家明不满的看着她:“你好像很不乐意跟我吃饭看电影似的。”
苏立文失笑:“我怎么觉得像你这样的……哦,不是,是以你的个性应该不会喜欢看电影散步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吧?”
“我看起来有这么呆板无趣吗?”傅家明诧异的说。
“也不是无趣,我记得你喜欢看艺术展、逛博物的不是?”苏立文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原来你还记得。”傅家明满意的笑了。
在英国的时候,周末他们俩经常莫名其妙地会在某个艺术展上遇见,有时候苏立文都怀疑是他悄悄跟踪了她,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算老几啊,他跟踪她干吗?可要不是这样,就只能说他们俩趣味相投,而且,似乎冥冥中好像很有缘分,分开这么久没联系,居然还能在北京城里不期而遇。一想到这里,苏立文心头如小鹿撞击,脸都红了。
“这个,我……”苏立文犟嘴道:“我还没老到可以得老年痴呆症的程度,虽然我确实比你大不少,不过这种小事我还是记得住的。”
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防卫着他,傅家明心里觉得好笑。
“说起这事儿,我一个朋友在北京开了一家画廊,周末有个开业酒会,你跟我一起去吧。”他说的那么自然,好像他们已经是情侣了一样。
“啊,不行啊!”苏立文骇然,连连摆手:“你饶了我吧,我最怕出席这种酒会聚会,去了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太尴尬了。而且,我什么人也不认识,不知道该跟人家聊什么,不去!”
“你认识我就行了,要是找不到人说话就跟我说。”傅家明站起来,一只手指敲了敲桌子:“就这么说定了,周末我来接你!”
说完跟月妈妈和小梅道了声“再见”就大踏步离开,留下苏立文一脸懵呆呆的坐在原位。站在柜台后面的小梅跟月妈妈相视一笑,她们似乎都觉得这个傅先生跟苏立文还真挺适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