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文早上下楼的时候发现今天的餐桌上多了两位编外食客——小王和Maggie。林芾正在厨房帮小梅做早餐,小王在院子里帮忙喂狗,黎小萌和曾佳已经跟Maggie坐在一起聊天了,吴佳佳大概还在洗手间里梳洗,考虑到自己占用洗手间的时间通常比较长,吴佳佳很识趣的总是等大家用完才进去。
“早,苏!”Maggie还是很习惯用姓来代替名字称呼苏立文。
“你跟小王这么早就来我们家蹭饭啊?”苏立文跟Maggie说话一向不太正经,能损则损。
“小梅已经把我们俩纳入你们家正式的食客名单了。”小王喂完狗从院子里进来,笑嘻嘻的说:“以后每天早上和晚上,我们都会准时出席用膳。”
“哦,那编外食客应该比正式会员收费更高一些,对吧,小梅?”苏立文对小梅眨眨眼。
老实巴交的小梅一个劲的摇手,表示大家一视同仁。小王跟Maggie大呼万岁,苏立文仰头两眼直翻白。
餐桌上多了小王感觉气氛整个就不一样了。原本苏立文觉得家里都是女人其实蛮好的,但她现在发现,其实生活中还是需要有男人,举凡家里有什么粗活重活,几个女孩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有个小王在,这些事就变得容易多了。加上上次小梅遇险后,她多少也意识到女孩子毕竟身娇力薄,对抗孔武有力的恶人还是需要有男人出面保护才好。
苏立文虽然谈不上直女癌患者,但多多少少受过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影响,内心还是有一些大女子主义作祟的。这种大女子主义不免会让她对男人存有一些偏见,比如她会觉得没有男人女人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结婚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内心里她觉得婚姻关系就是一种十分落后的社会关系,用一张纸把两个不同性格的人绑在一起过一辈子,实在太痛苦了。就连谈恋爱这事,她也觉得是可有可无的。她是那种典型的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后就再也不愿意去尝试了。虽然每年的什么520、什么七夕、什么情人节、圣诞节、新年元旦,她也偶尔会觉得自己身单影只不免有些寂寞,可是一想到一年里除了这几天其他日子她都是自由自在没烦恼的,也就更加坚定了不婚不恋的决心。这些想法她曾经告诉过曾佳,曾佳对此嗤之以鼻,她当她说胡话呢,还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吃完早餐后,小王突然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以后每周一到周五上午都由我来送小梅去面包店,下午要是我不陪客户出去,我再去面包店接小梅,并陪她去买菜,再送她安全回家。”
“赫,那感情好啊!”曾佳打趣小王:“你该不会是对我们家小梅有意思了吧?”
小梅一听这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羞涩的偷偷看了看小王。
小王却心无介怀的哈哈一笑,拍拍胸口说:“我是小梅的大哥——兼保镖!”
“这样也不错。”苏立文对林芾说:“那样你就不用每天上午送小梅过去了。”
小梅出事后的这段日子都是由林芾每天上午送她过去面包店,傍晚则是月妈妈陪她去买菜再送她回家来的,她跟大家表示过好多次不需要这么麻烦,她不会再有危险,但大家还是觉得不放心。这下可好,以后这些事有小王代劳,就显得合情合理多了。小梅喜欢小王这事儿除了小王本人,估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家去上班后,家里只剩下苏立文和林芾,林芾把厨房里的碗筷洗刷干净后,便出门去便利店上班了。今天是她值日班,这家便利店白天其实人很少,因为电影学院里面的学生一般都会在学校内的小超市里买东西,很少出来这里购物,来这边的都是住在这附近一个老小区里的居民。
这个小区建成时间比较早,是那种五层的居民楼,单看楼体外形就属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里面的原住民都是在国企分房时代入住的退休职工。他们的子女通常在结婚后就渐渐搬离了这个没有电梯,房屋结构简陋,周边配套设施不够完善的小区。所以,在这个小区里进出的,除了老人最多的恐怕就是在这里租房住的电影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了。
上午店里没什么人进来,林芾把店里店外都打扫干净后,便坐到收银台后面,打开Ipad准备开始写博客。这个Ipad是她当初离家时带来北京的,也是她平时上网写作的主要工具,相比起笔记本电脑,Ipad对她来说更便携,到哪儿都会带着,也不占地方。
打开很久以前的博客页面,上一篇日记还是两年前写的,来北京后一直疲于生存,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写东西,这个博客几乎是她在老家活得最郁闷的时候用来发泄情绪的唯一渠道。
但是很奇怪,自从来了北京以后她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更确切的说是根本没有太多负面情绪需要宣泄。最开始她每天忙于打工赚生活费,认识小梅后她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唯一活在黑暗里的人,是小梅教会她即使面对的是最残酷的生活也要充满感激的活下去这个朴实道理。林芾几乎把小梅当成她晦暗生命中的灯塔,小梅乐观平和的心态也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她决定把那段痛不欲生的往事写出来,用上帝的视角,揭开自己最隐秘的伤疤。
该从哪里写起?林芾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是父亲的朋友,是最年轻的中文系教授,被请来给哥哥补习中文。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刚刚小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初中部,跟哥哥在同一所重点中学。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快乐爱笑的漂亮女孩,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和爱她的家人。住在象牙塔里,全然不知她的人生将因为一个男人被彻底折断。
林芾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那种恶心厌恶的感觉又开始在胃里翻腾汹涌。终于她忍不住,站起来跑进小仓库后面的洗手间里大吐特吐,把早上吃进去的全吐了个精光,这才止住了那股恶心的味道。林芾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冷水泼到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过于苍白的小脸,咬了咬牙,抹去脸上的水珠,重新回到收银台前。
店长已经来了,正在清点货架上的商品,林芾想起自己放在收银台上面的Ipad,赶紧跑过去看了看,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惊急之下弯腰低头去下面的柜子里找。
“在收银台下面。”店长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似的,侧了侧头说。
林芾到收银台下面找,Ipad正好好的躺在她的书包上面。她把Ipad拿起来打开看了看,还是之前的博客页面,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店长会不会已经看到过她写的博客了?她努力想回忆起去洗手间之前到底有没有关上Ipad,但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什么都没动。”店长见林芾捧着Ipad在发愣,走过来轻轻抛下一句:“就是怕有人进来把你的东西拿走,随手帮你放到下面去了。”
林芾面色尴尬的道了声“谢谢”,店长点点头又走进后面仓库里去了。店长离开后,林芾把Ipad放回到书包里收起来,重新站到收银台前。
这时店里进来一位拖着购物车的老婆婆,这个婆婆几乎每天都会进来店里转转,大部分时候就只是转转,什么也不买。一开始张晓燕总怀疑她是来偷东西的,调了好几次监控看,发现她什么也没拿,只是认真的研究每一种商品的价格标签而已。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她不来她们反而不习惯了。
不过老婆婆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站在蔬菜水果架前老半天不挪腿。林芾侧头看了看,发现她正从一个放置已经腐烂准备丢弃的蔬果架上挑拣食材。
林芾怕她不知道这些蔬果已经坏掉了,便走过去对她说:“阿婆,这些菜已经坏了,不能吃了,千万别挑这个。这边是好的,您选这个。”林芾轻扶着婆婆的胳膊,把她带到旁边的货架前。
老婆婆“嗯嗯”应了几声,假装伸手去翻弄新鲜的蔬菜。店里正好有人进来,林芾又回到了收银台后面。老婆婆见林芾离开后,就悄悄回到刚才的腐烂蔬果架前,重新把一些蔬菜挑出来放进塑料袋里。
林芾刚给客户结完账,老婆婆就慢腾腾地走到收银台前,把一大袋子腐烂的蔬菜放到收银台上,试探着问道:“这些真的是要扔掉的吗?”
林芾打开塑料袋看了看,袋子里的蔬菜已经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了,她对老婆婆说:“这些都已经坏了,我们等下要扔掉的。”
老婆婆干涩的笑了笑说:“要不我给你点钱,这些都给我吧?”
林芾为难的劝说:“这些真的不能吃了,吃下去会得病的。”
这时候店长从后面的仓库里出来,他见是那个经常来的老婆婆便走上前去问林芾:“发生什么事了?”
林芾把老婆婆要买这些腐烂蔬菜的事对店长说了,店长听完后想了想说:“阿婆,这些蔬菜真的不能吃了,您看,都发霉了。”
阿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下了那袋子蔬菜,转身朝店外走去。店长追上前拉住老婆婆说:“阿婆,您等一下。”
阿婆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店长飞快地跑进后面的仓库内,回来的时候他手上还拎着一袋子蔬菜水果。店长把这袋子蔬菜水果塞进阿婆的购物车里,说:“这些蔬菜也不太新鲜了,不过还没坏,还能吃,阿婆,您就带走吧。”
老婆婆打开购物车的盖子,翻了翻里面的那袋子蔬果,坚持不肯收:“这些我不能要,这些都没坏!”
“咳,没事儿,反正我们也卖不掉了,您就带走吧,就当帮我们一个忙。”店长伸手阻止老婆婆把袋子拿出来。
“真的不要了吗?”老婆婆疑惑的问道。
“真的!”店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老婆婆终于放下心来,连道几声谢后,拉起购物车离开了。
老婆婆离开后,店长走到收银台前,从自己衣兜里掏出几张十块钱给林芾:“这是刚才那些蔬菜的钱。”
林芾不解的看着他:“不是打算丢掉的蔬菜吗?”
店长摸了摸后脑勺,干干的笑了笑说:“是我从后面仓库里拿出来的,新鲜的,我怕阿婆不肯要才说是不新鲜要扔掉的。”
林芾接过店长手里的钱,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以后把一些不太新鲜的蔬菜提前挑出来放到一边,如果这个阿婆来了就直接送给她吧。”店长吩咐林芾。
林芾点头表示明白,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张晓燕,张晓燕笑嘻嘻的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店长其实是一枚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