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子午线作为经线穿越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向世界各地发送着调时讯息。欧洲西部时间夏令时夜晚九点钟,太阳仍挂在高空。拥挤的马路水泄不通,行人的速度远比汽车要快许多。
泰晤士河边的高级公寓里,周亦之正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两只手灵活地在键盘上运动,荧幕上显示的是他长篇大论的学术报告。
桌面开始轻微地震动,他拿过手机,划开屏幕接通了视频通话。
“亲爱的,在干嘛呢?”
“写学术报告。”
“还没写完呀,都写了这么久了。”
“快了。”
“别熬夜,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
“嗯……对了,阿姨呢?在英国住的还习惯么。”
周亦之回头看了看敞开的门,妈妈正安逸地坐在沙发上看了电视。“挺好的。”他说,“你呢?最近怎么样。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睡觉。”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上副表盘的中国时间,现在才是凌晨四点钟,“是没有睡,还是起床了?”
“起床啦!要赶路,坐好几个小时的车呢。过得还行吧,就是跟着队伍到处在跑,一天都没休息过。”
“照顾好自己,保持通讯。”
“有的地方也没有信号呀。”
“那记得提前通知。”
“好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那先不说了,我要出发啦。”
“去吧,注意安全。”周亦之再三嘱咐。
“嗯,亲爱的,我挂啦!”那人刚想挂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是……”她若有所思的说着,再三思索后欲言又止,“算啦,没什么。我走了哦。”
“嗯,去吧,拜拜。”
“嘟嘟嘟——”
放下电话,周亦之重重地向后一靠。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微微抬起头,看着电脑显示屏右下角的时期,心情一瞬间沉重了起来。
……
原本还是拳脚相加的声音,不过一会儿,门外的走道便安静了下来。于沛抽出水果刀,走向了窗台。拉开窗帘,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又向前走了几步。
透过窗台往下看,楼下那仅有的,三四来平米大的花坛是这片小区里最奢侈的风景。里面栽种的栀子花也已经绽开了,香味弥漫了这里的每一户人家。
栀子花,那是于沛妈妈最喜欢的花。
“滴答,滴答。”水滴击散在地面的声音。于沛看着清澈的天空,像棉花糖一样软糯的云朵,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接着,他低下头。红,是玫瑰花,红,是蚊子血,红,是一颗心。血红、血红的血,一滴、两滴、三滴,顺着刀刃,落在地上。
……
瞿宥做着深呼吸。虽说胸有成竹的他自觉这冠军应是十拿九稳,但临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心跳有些加快。
一贯作风淡定沉稳的周亦之,此时也一只手握着胸前佩戴的玉佛,虔诚地祈祷一切顺利。
穿着银色长裙的女主持人走上了台,“让我们再次为十四中的VG乐队送以热烈的掌声,”她低头扫了扫手卡,接着用嘹亮清脆的声音说,“下面由请,由来自广雅高级中学的瞿宥、周亦之、修洋和姚溪同学所组成的七号乐台乐队带来竞赛歌曲《等等》。”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聚光灯下,少年们的理想映出辉腾的闪耀。被拨动的琴弦、被敲响的琴键、被击中的鼓面,那从音响中传出来的旋律不再局限于音乐了,而是青春的旋律,是时间的乐章。
两年的时间,经历过无数次细小的碰撞,懊恼的矛盾形势,令人烦恼的互不理解,又成长出比彼此之间相互的关怀、支撑,和一次又一次不懈的坚持。
……
“真是太棒啦!”徐熙宇上前迎接着队员们,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真是太好听了,我真为咱们乐队感到骄傲!”
“得了吧,你还能听出什么门路!”
“瞿宥,”何沐心笑了笑,“这个时候你就别拿徐熙宇打趣啦。”她看着他们,“不过说真的,我真心为你们的表演鼓掌,比之前彩排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被何大校花这么一说,我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感觉冠军已经在我们手中了呢!”阿溪说。
“哦对了,”徐熙宇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来一捆捧花递上前,“刚才后台员工给我们的,猜猜是谁送的?”
“送花?肯定是个女生吧。”阿溪猜测着。
“错!”徐熙宇神神秘秘地从中间抽出一张卡片,展示着,“你看看上面署名的是谁?”
几人纷纷凑上前去,“于沛?”
“BINGO!”徐熙宇笑哈哈地说,“没想到副班长这么有心呢!”
“比你有心!”瞿宥接着话。
“去你的!”
“咳咳——”修洋故作模样,“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各校领导,感谢主办方,给我们七号乐台这次机会。感谢我的全家上下,七大姑八大姨,感谢……”
周围一行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包含了我们少年时代最纯真的快乐。
就在这圆满的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只见舒舒神色慌张的跑来,停下脚步时面色苍白,额头的冷汗直往外冒,鼻尖涨红,眼睛跟刚哭过似的。
“舒舒……”徐熙宇看见她,“你……你怎么了?”
舒舒眼神失色,跟失语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难以抑制的悲伤从空气中袭来,她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一滴涌出的泪水,她满脸赤红,失声哭了出来。
“啪嗒——”一声,她的手机从原本紧握的手里滑落,舒舒咬着牙齿俯身蹲下,两手掩面。
见此状况,何沐心和徐熙宇赶紧上前,安慰的话也不知从何道起,也不知有何缘故。只有周亦之屈身去捡起那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是舒舒和于沛的对话框。
“舒舒,在吗?”
“看比赛呢。”
“我有事情和你说,你有时间吗?”
“我在看比赛呢,晚点说。”
“现在就要说。”
“那你快说!”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你脑子抽了?”
“我喜欢你。”
“……”
“说出来了,心里好开心。”
“喂……你在说什么啊!你又开心什么,我可不喜欢你啊……”
“没事,有勇气说出来这四个字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神经病……”
“他们下台了,记得帮我谢谢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关照,我真心把他们当朋友。”
“你自己说啊!”
“我可能没有机会了。”
“神经!不和你说了。拍了照片到时候给你看!”
周亦之看到这反常的对话,不好的预感瞬间袭来。他赶紧点进于沛的朋友圈,最近更新的一条上面写着《人间失格》里的那句自白:
“我急切的盼望着可以去经历一场放纵的快乐,纵使巨大的悲伤将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