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之坐在沙发上,心绪不自觉地开始有些复杂。对于这样莫名而生的情绪,他也开始有点无措。不知道为什么,当Kit告诉他何沐心要去那场party的时候,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失落感。或许是因为熟悉的人产生了一些他不熟悉的变化吧,让他觉得陌生,所以才产生了陌生带来的失落感。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打开电视,拿起遥控板,漫无目的地调着台。翻来翻去,只觉得眼前闪着红的绿的,白的紫的光,到底是什么影像他根本无心去看。
周围的空气为什么这么安静?他不禁疑问。
心里为什么会溢出孤单的情绪?他不禁疑问。
电视机前那只粉色兔子的瓷雕他为什么擦了又擦,不想落上一点灰尘?他不禁疑问。
他不是少年吧,他告诉自己。何沐心也不是那位舞女。他们俩之间的开始本来就是一个无厘头的错误,而不是一场去往伊豆的旅行,那又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可是,此时此刻,脑海里杂乱无章的念头又是从何而来呢?或许只是阅读后伴随而生的情感吧,或许只是刚才一不小心被朋友的几句话所挑动起来的情绪。
他赶紧拿起了书,走到书架前将它放到了最高处。接着从面前拿出一本有关病理学的读物,试图让自己摆脱刚才胡思乱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他合上了书,叹了口气。接着,从一旁拿过手机,简单地划了几下屏幕然后放到耳边,“喂,晚上几点见。”
……
“Hello everybody!”Kit用夸张的动作向包房里面的人打着招呼。已经就座的朋友们热情地向他招手。不比国内KTV的装潢大气,伦敦的包房显得十分狭窄,人都是一个挨着一个坐,基本上没有什么多的间隙。“你们猜,”他卖着关子向面前的人说,“我今天把谁来拉来了?”
“哎呀,你能还撸来谁啊,反正还不是你们那些金丝框眼镜小伙伴们!还神神秘秘的。”
“No no no,”他摇着手指头,“大错特错,”接着他一下推开门,“噔噔噔噔——”
周亦之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简单的点头向里面的人问好,接着目光迅速地在房间内扫荡了一番。
“我去,”其中一个女生一下用手搡了搡Kit,说,“你可以啊,居然能把Ian叫出来,今天这个局没白组啊。”
旁边几个眼生的女孩子马上把视线集中了起来,然后交头接耳的,好像迅速看准了今天的目标。
没有何沐心。此时此刻,周亦之的脑海里只关注这一个发现。但现在去问又显得太在意,更何况已经来了,就不好马上掉头就走,这不是一个礼貌的举动。于是,他随处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总要意思意思再走吧,这是他的计划。
这时,从包房里蹿出一个女生,直直地向Kit走去,一把把他拉到了包房外,“喂,”那女孩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干嘛把Ian叫过来啊,你不知道Ida要来?”
“知道啊。”Kit说,“我这不是想要给他们俩提供一个和好的气氛嘛。你看,这种氛围下,喝点小酒,微醺一下,袒露一下心声,互诉一下衷肠,俩个人不就好了嘛!”
“你无不无聊?”那女生撇了撇嘴,“你以为他们俩是那种三天两头说分手,说完抱抱又和好的人?”她无奈地说,“你那个兄弟,我不了解。但是Ida是什么性格,我太了解了。她能说出分手,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怎么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那么随意啊?”
“我哪里随意了,我不只是想给他们制造一个机会吗?”Kit被说得显得有些委屈。
“哎呀,哎呀,算了,我打个电话给Ida,如果她觉得不好,就不要来了。”
“别啊,”Kit一把抓住她,“我这都说好了,你干嘛不让她来啊!分手就算不能和好,那也可以做朋友啊。”
“我做你大头鬼,去死吧。”女生撒开手就拿起电话往外走。
……
周亦之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原本计划的是只在这里待上半个小时便离开,却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始终将计划的时间拖延。可此时已经很晚了,她,应该是不会来了。Kit在旁边和朋友玩得正尽兴,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头,周亦之只好独自离开。刚刚被周围的女孩子劝着一起玩了几轮骰子,终归是女孩子,也不好叫得太凶让她们输了喝酒。于是周亦之就这样几轮被灌下来,喝了不少。虽然远远不够喝醉,但酒精在体内溶解的感觉还是有的。
正当他准备站起来离开,只见房间的门被推开来。
是……何沐心和她的朋友。
周亦之抬起头看向门边,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反应不如平时敏捷。何沐心向里面的人打着招呼,然后看向他的时候,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脱下风衣,里面穿着黑白的小西装。她在门口的位置坐下,开始与一旁的几个朋友交谈。周亦之看着她,与平常有些不一样。是她的头发,原来一头的直发,现在发尾变得微微有些卷。好像,长度也有些变化。原来齐腰的长发现在变成了刚刚过肩的中长发。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是周亦之却一眼发现她的妆容也比之前也有了变化,口红的颜色比以往更出彩一点,相比从前还画了眼线。总之,这打扮相较过去,是更加的精致了。
房间里的音乐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连自己身边的人说什么都不能听清楚,更别说是隔着两个桌子的交谈了。但听不到的无所谓,所能看到的,只是旁边两个男生想法设法地想要灌何沐心的酒,而何沐心也是一杯酒都不逃,潇潇洒洒地一饮而尽。
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二点了。桌面上空空的酒瓶已经消耗殆尽,一旁的人也都开始相互说着大话。何沐心坐在门口,面色淡定好像滴酒未沾。周亦之坐在她的对面,相比别人也是格外清醒。周围的人好像都已经开始不知道谁是谁了,只是昏着脑袋咿咿呀呀。
周亦之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消息,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何沐心已经拿着包和大衣离开了包房。看到对面空空的座位,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赶紧向外面走去。
下了楼,何沐心已经穿好了大衣站在路边,时不时的看着手机。周亦之走到她旁边,说:“很晚了,我送你吧。”
“没事,我已经叫了车了。”
“你喝多了。”
听着他的话,何沐心一下转过头,望着他:“你不认识我么?”
“啊?”周亦之不知道她语出为何。
何沐心笑了笑,“你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时刻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干什么。知道自己可以喝多少酒,什么时候不能喝,什么时候该停下,什么时候该离开,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状态。”
“嗯……”
“像你一样,”何沐心看着他,说,“就像你一样,也很清醒。我们俩是这里面最清醒的两个人,不是么?”
“嗯,是。”周亦之回答。
“其实我很惊讶你今天会来这里。”何沐心说。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来。”
“是啊,”何沐心不禁感叹,“我们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周围的环境永远都在变化。”
“嗯对。”
“但是,无论在什么变化的环境中,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不会在不同的环境下,就生出另外一个我。”何沐心抬起头,看着周亦之,表情里面带着些欣慰,“我猜想,也许你是害怕我会因为我们分手的事情受影响而做一些不理智的变化,这样的话,你会觉得内疚、自责。”她说,“又或者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你也并没有这些顾虑。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选择我的本质,无论走到哪里,什么样的环境,我都是何沐心。”
“我……”周亦之想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谢谢你担心我。我知道,你的关心,不是从我们前一段的关系开始。或许是从我们相识,或许是从七号乐台开始,或许是……”她笑了笑,“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从何开始,但一直以来你对我们,对七号乐台的所有人,都有着朋友间最深的关切,你把它当作责任。所以今天,你在这里,我在这里。”
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边,并闪了闪灯。何沐心向一旁看了看,接着扭过头,“好啦,我的车来啦,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记下车牌号吧。到了家,我会发消息给你。你回去看好他们,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再给我打电话。不过,倒是要麻烦你把我朋友他们都安全送回家啦。”
“嗯,”周亦之点着头,“好,我会的。”
“那我走啦,拜拜。”
车子从眼前开过,转向了另一个路口。周亦之站在风中,不禁回想起何沐心的那句“我选择我的本质”。
是啊,Jean-Paul Sartre曾说过,“存在先于本质”。这世界上或许本来就没有天经地义的性格或本质,这些东西都是由人的生存而创造出来的。何沐心选择拥有那样的本质,而周亦之选择拥有这样的本质,这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使这些坚定的,只是人所拥有的意志而已。
而,那个能保留和思考自己选择的人,不就是那个他一直以来认识的何沐心吗?想到这里,他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的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