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去干活。”
这天清晨,李略还在梦乡中就被阮若弱清脆的声音叫醒了。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他一边含笑问:“是,老板娘,请问有什么活要我干的?”
“你快点梳洗一下,厨房里没有柴火了,咱们上山砍柴去吧。”
正是金风送爽之晨,远远近近的山林里,梧叶金黄,柿叶酡红,松柏旧绿,乌桕乍紫。秋山明净如妆,淡妆艳抹总相宜的气象。
李略走出房门后,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眼前的如画美景。阮若弱跟出来笑着推搡了他一把,说:“别看了,快点去梳洗。好风景待会儿上山砍柴时保证让你看个够。”
李略就着院里的那泓清泉水漱口洗脸,洗得满脸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阮若弱拧了帕子来替他擦。擦干净后再拿出一把木梳替他梳头。
李略安安静静地坐着,任由她轻柔的双手在发丝间细细摩娑,闭上双眼感受着那份超级舒服也超级甜蜜的感觉。
好半天后,阮若弱发出一声成功的欢呼:“耶!终于梳好了,李略,你的头发比我的头发还难梳。”
她把自己的满头长发松松编成了一根长辫,油黑发亮地垂在背后。跑起来的时候,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跑进屋后很快又跑出来,一手拎了一只竹篮,另一手提着一把柴刀。她将那把柴刀递给李略,笑语盈盈道:“好了,现在咱们一块出门干活去吧。你负责砍柴,我的工作是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子。”
两个人手牵手出了门,走在清晨的山林里。林间小径上结着一层薄霜,他们徐徐前行,脚步微湿,不惊鸟雀。转进一个山坳时,有漫山遍野的野山菊,白色黄色粉色的小花朵铺在黄绿相间的草地上,仿佛一条大大的碎花床单。
“哇,好美呀!李略你去砍柴吧,我去采菊花,这个晒干后可以泡茶喝。”
他们俩一个砍柴,一个采野菊花,正各自忙碌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喂,你干什么呢?”
阮若弱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挑着担子老农模样的男子正瞪着李略问话。李略刚刚从一棵树上砍下一截枝桠,不知自己哪里招惹到了这位老农,很是有些诧异地回答。
“老丈,我在砍柴呀。”
老农听得哭笑不得:“那是我家种的桔子树,小兄弟你别乱砍啊!”
啊!?阮若弱赶紧冲过去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老丈实在对不住,我们不知道这是桔子树,否则绝对不会砍。”
那位老农一听,皱纹密布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好吧,不知者不为罪,我不怪你们就是了。如果要砍柴上南边山坳去砍吧,那里都是些杂树,随便你们怎么砍。”
阮若弱道过谢后一把拽上李略就走,走出老远才调侃他道:“你还真会砍,一砍就伤了人家一棵桔子树。”
“我也不知道那是桔子树呀!白费力气砍了半天。”
两人来到西面山坳。这里杂树丛生,高高矮矮的树木好似密密人群摩肩接踵。李略一心砍柴,阮若弱四下里转悠着看能否找到野果。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几株板栗树。树下落满果实,一个个圆圆的板栗球,满身是刺,仿佛一只只小刺猬。
“李略,我发现宝藏了。”
“什么宝藏?金银珠宝吗?”
“不是,是甜蜜的宝藏。”
李略远远地从另一端跑过来查看何谓“甜蜜的宝藏”,阮若弱指着满地带刺的果实告诉他:“这些都是板栗呢,捡回去我炒糖栗子给你吃,又香又甜可好吃呢。”
李略看着一个个刺猬般的小圆球发怔,“这……这毛茸茸刺扎扎的东西是板栗,你有没有弄错?”
他从没见过原始植物状态的板栗,所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阮若弱笑了半天,然后将手里一个板栗球剥去外边那层毛茸茸刺扎扎的外壳,一枚紫红发亮的果实露出来。
“看见没有,板栗的真身在此。”
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板栗真身,李略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就这样满身是刺炒来吃,他无论如何也吃不下。
两个人分工合作到正午时分,一个扛着一大堆柴火,另一个挎着一篮板栗球,走在回家的小径上。踩着醉金烂碧的厚厚落叶,听着林间鸟雀的啁啾鸣叫声,阮若弱突然来了兴致,唱起了歌。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她只唱了两句就不唱了,李略笑道:“很好听啊,为什么不唱下去?”
“饿了,没力气唱了。我们赶紧回家做午饭吧。”
回到茅舍后,李略把砍来的柴木按阮若弱的吩咐一根根细加工,劈成一小段一小段。她自己则钻进厨房忙活开了。
等到李略忙完自己手里的活,来到灶前准备生火时发现阮若弱又在和面,这回是和的白色面粉。
“又在和面,午饭你准备做什么?”
“昨天的烙饼没做成,我不甘心。今天我一定要做出美味的烙饼给你吃,好不好?”
“好。”
一个好字说完后,李略紧跟着又说:“如果烙饼做不好的话,就做窝窝头好了。”
十分宽宏大量的语气,听得阮若弱好气又好笑:“李略你……简直是看扁我了……”
李略已经笑着跑去灶前生火去了。阮若弱却不肯善罢干休,跟过去用满是面粉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蹭他一脸面粉。
“让你笑我。”
李略也不肯“吃亏”,就势把自己手上的柴灰朝着阮若弱脸上摸一把。两个人于是撇下正事不干,嬉笑着打闹起来。最后一个成了白脸一个成了黑脸,才达成“休战协议”,双双跑去洗净脸手后再回来接着干活。
终于吃上烙饼了,阮若弱初试身手失败,再战江湖却很成功。饼擀得薄薄如纸,烙得两面金黄,一口咬下去既香且脆。配上熬好的白粥,李略一连吃了五张,边吃边赞不绝口。
“这个真心好吃,比昨天的面疙瘩和窝窝头要好吃太多了。”
看着李略像个孩子似的吃相,阮若弱忍不住唇角绽开一丝既舒心且得意的笑。是呀!还有什么比看着心爱的人那么爱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更有成就感的呢?
吃完午饭,阮若弱饭碗一推,翻出昨夜剖好的那个蜜柚来吃,边吃边对李略道:“这是饭后甜点呢,我们简直在过地主生活。”
李略也拿起一瓣蜜柚一边剥一边笑道:“我以前过王族生活,现在退回去过地主生活,也感觉不坏呢。”
“当然感觉不坏了,也不想想有我这个地主婆陪着你呢。”
阮若弱笑着把一块柚子肉塞在李略嘴里,李略也把自己手里剥好的柚子肉递到她的唇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们这样子真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小茅舍里,没有人来管束,也没有人来要求我们必须这样或那样做。虽然是布衣蔬食,却比锦衣玉食要快乐多了。”
阮若弱看着他笑道。“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对,就是这样的且喜无拘无碍,我太喜欢了。”
阮若弱理解他的感受,那是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后的感受。含笑看了他好半天,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跳起来说:“谁说无拘无碍,你还得被我管着呢。现在赶紧去洗碗,洗了碗到院里来接着干活。”
“还有什么活要干?”
“剥板栗球,我要炒糖栗子吃。”
一大篮的板栗球倒出来,在院子中央堆成一堆。阮若弱看着那毛刺般的外壳一时间有些发愁。这么多的板栗球,如果要一个个动手去剥,那要剥到什么时候啊?而且这项工作目测很伤手呢。
李略拿起一个板栗球,尝试着要剥开它,最终摇头道:“这个外壳剥起来很麻烦,又硬又扎手。”
阮若弱歪着头想了想,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得意洋洋地说:“咱们不用动手剥了,直接用火烧去这层外壳好了。”
李略也觉得此计可行,于是很利落地生起了火堆。两人一把一把地将板栗球全部扔进火堆里,看着那层毛刺渐渐在火焰里枯黄萎缩直至无,板栗紫红油亮的果实露出来,阮若弱兴奋不已。
“我这点子不错吧,轻轻松松地就搞定这一大堆的板栗球。”
李略点头道:“确实简单有效,不过,接下来咱们要如何火中取栗才好呢?再这样烧下去不会连果实一起烧掉吗?”
“哪里那么容易就能烧掉啊!栗子这东西不是易燃属性。咱们再多添几把柴让火势更旺点,那样外面那层毛刺也烧得更快些。”
阮若弱一边说一边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柴木,火势越发熊熊燃烧起来,眼看着板栗球的毛刺迅速燃尽,她一脸得意的神色。
“看看,过不了多久这些板栗球的毛刺就会不存在了。”
她正说得眉飞色舞之际,突然听到火堆里嘣的一声响,伴随着一个东西飞出来,正好打中了她的额头。
“哎呀!什么东西?”
阮若弱不明所以然地发问时,火堆里连二接三地爆出嘣嘣乱响的声音,伴着一颗颗栗子四处飞舞。她犹自怔仲不解着,李略已经反应敏捷地一把拽起她“撤退”了。
两人撤回屋里,关起房门透过门缝查看院里的动静。只见那个烧栗子的火堆已经成了“发射基地”,三三两两的栗子时不时地急蹦出来,仿佛卫星发射。有几颗格外多情且肯远游的栗子,居然追着他们扑到门板上来了,击鼓般砸出此起彼伏的清脆响音。
阮若弱呆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栗子在火中熟透后,因为果肉产生的热量不容易散发,使果壳内的压力过高,所以引起了爆裂、飞射的现象。
李略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不是烧栗子外壳吗?怎么栗子一个个飞了起来?”
阮若弱把个中原因解释给他听,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以前我吃过的板栗都切去了一小块外壳,我原本还以为是想让它更入味的缘故呢。”
“彼此彼此,我一度也以为是这个缘故。”阮若弱吃吃地笑道。
院子里的动静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恢复了太平。两个人走出屋,满院子颗粒归公地拣板栗。阮若弱一边拣一边吃,在火里已经烧熟的栗子,剥开来热乎乎香喷喷甜滋滋的,别提多好吃了。她自己塞了一嘴,再剥了一颗给李略吃。
“好不好吃?”
李略连连点头,“原来不用糖炒,也一样好吃呢。”
两人捡了一堆栗子,肩并肩头靠头坐在一块剥着吃。远处山如黛,夕阳正当红。落霞似锦,山凝胭脂,秋山夕照美如画。
看着看着,阮若弱诗兴大发地吟道:“家住苍烟落照中,丝毫尘事不关心。”
李略一把拥住她,低低在耳畔言道:“可以丝毫尘事不关心,只有我和你,这种日子真好。”
是呀,真好,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不理朝代变迁,不管世事人情,一个自得其乐的世外桃源。只是,他们还在被人追捕中,这样诗意的生活,又可以过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