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威是你的心腹，他的情况你知道的最多。”魏坚睨着丁辉：“是什么来历，有什么交往甚密的人，或者平时有什么习惯之类的，清楚吗？”
丁辉道：“卑职只知道他曾经修过尸术。”
梁今今当即暗喊了一声果然。
“不过，早在入我麾下的时候，他便不再修尸术了。”丁辉道：“卑职出身营南，对南疆这一类的功法自认还算了解。卑职可以断定这些年他确实没有再修过尸术。”
魏坚侧头问：“你和齐威接触过，觉得呢？”
梁今今道：“这个齐威的情况有点复杂，不过我倒是能肯定他确实没有一直修尸术。”
魏坚道：“那镇尸咒和尸术有关吗？”
梁今今点头，道：“有关，但不是完全有关。我以前应该说过吧，现在的尸术大多数都是利用尸体，以尸为主。但是镇尸咒不同，它是以人为主，尸体是它对立的东西。”
魏坚豁然开朗。
“所以它是猎尸人的范畴？”
梁今今看他，说：“我是从根本上来分析的，不过也要看施术者的目的。有些人带着恶意先镇尸后利用尸体也有。隐修会在这些事情上还算比较规矩，是先问了家属的意见之后，才会根据情况下手。但江湖上很多人随性惯了，合意的尸体又少，抢尸的事情也挺常见的。”
魏坚迟疑了片刻，说：“那你觉得这个山寨底下的祟尸是有什么目的？”
梁今今想了好一会，道：“我觉得还是以镇为主。这里的尸体没人敢抢吧，我和那些祟尸面对面接触过一次，不是一般的凶。”
魏坚：“……我该夸你胆子很大吗？”
梁今今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说漏了嘴，只得欲盖弥彰道：“那什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魏坚哼道：“先记着，日后再算。”
梁今今嘟囔道：“你这样，我有些话都不敢说了。”
魏坚挑眉：“哟呵，我刚才说错了，你胆子可不是很大，而是相当大了。”
梁今今：“正事要紧，正是要紧。”
魏坚收回视线，再看向丁辉，忽然问道：“丁副将方才有提到过猎尸人，不知道对这个组织有多少了解？”
丁辉抬头看了他一眼。
从进来开始，丁辉和姚有连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反应。姚有连傲气，昂头挺胸，大约觉得自己清清白白，就算被冤枉了也得挺着一身傲骨，有点军人的范儿。
但这个丁辉不同，他很少抬头看魏坚，多数的时候都是低垂着头，从上位俯视他，看上去像是一直在发呆。但是魏坚知道，他是在思考。
他的每句话都是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才说出来的。
甚至包括一开始那句被姚有连怼了给齐威求情的话。
而看他的那几眼，多半是为了探索魏坚问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卑职……曾经在贺将军面前提过他们，这个组织非常隐蔽，虽然看他们出现的时候所做的事情，应当属于江湖管制的范畴。但看他们从未有泄露过任何关于他们组织的信息看来，这不是一般松散的江湖组织。”
这样的描述说到了点子上，除了梁今今和白癸他们之外，魏坚还是第一次从自己人以外听到这样的表述。
“那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个组织存在的？”魏坚问道。
“因为卑职是营南人。”丁辉说这些的时候，头垂得很低，这个时候他脸上有什么表情，站在魏坚他们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
魏坚忽然有些后悔让白癸离开了。
这时候，梁今今忽然插嘴说道：“十多年前，在南疆发生的那起悬案，里面十几个死于这起案子的，全是营南人。”
丁辉猝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梁今今。
“……我爹是这么说的。”梁今今补充了一句，说：“但我听李安庆提起过，营南这个地方，应该不止十来个人才对。”
丁辉咬牙道：“营南山有村落，当年共一百三十六口人，其中不足十岁的孩童有一十三，十几岁的少年八人，二十以上未到而立的三十一人，过而立的中年四十五人，花甲上的有一十九人。”
梁今今震惊道：“这么多人，那现在人呢？”
“……除我之外，还有隐退不知所踪的叔叔丁向，再没其他人了。”
也就是说全死光了。
梁今今一时哑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坚没想到这个悬案，远比他们了解的更大。
“可我听说当时官府查案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丁辉道：“因为有个路过的多事道士给我算了一卦，说我难逃劫数，我爹娘偷摸联系我叔叔，带我离开了一阵。”
这个多事的道士，多半就是李安庆的师傅。
“那你是查线索查到猎尸人了，还是只是在查案子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猎尸人。”魏坚直觉以丁辉这个情况，多半是后者。不然他早该把猎尸人丢给贺留成就烦恼，根本没有那么多闲心逸致去弄难度那么大的组织。
乍一听这句话前后似乎没有太大的歧义，但是亲身做过这些事的人一定能分得出这两个半句话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区别。
丁辉果然沉默了更久。
魏坚也不着急。
这时候，门外有人跨步进来，对方抬头一看到魏坚，当即带着笑意恭敬地行礼。
“下官大理寺李安庆，见过王爷。”
魏坚装模作样地做了个起来的手势，左右看了两眼，终于想起来客套了一下。
“旁边自己找个凳子坐一下，诶，顺便也给丁副将搬一个。”
李安庆应了一声，神态轻松地就近找了两个凳子。
这娃相当实在，给自己随意搞了个破破烂烂，四边都不对等的木板凳。却给丁辉找了张长相比魏坚他们屁股底下垫兽皮的大木板还要完整的八仙椅。
丁辉看着李安庆客客气气地同他笑，温和地请他坐。
半晌只挤出一个多谢。
李安庆有些受宠若惊，忙摇头摆手推辞。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三皇子，啊，呸！是宴王赐给丁副将的，您谢他。”
丁辉莞尔笑笑，却没有领李安庆的情把这个多谢转送给魏坚。
梁今今扒着魏坚的肩膀，问：“哦，我知道了。丁副将说的当年给你算卦的道士，就是李安庆的师傅。对不对？”
李安庆震惊地看向丁辉，半晌竟然说：“长得不像啊……我记得那孩子比我还矮，瘦不拉几的，还很皮。”
“……”丁辉轻咳了几声，说：“那年我才十一岁。”
“十一岁不小啊，”李安庆无限感慨：“我跟着师傅走江湖的时候，才七岁。”
“……”魏坚打断了下面这两位忆往昔，说：“今今说的不错，当年给丁副将算卦救了一命的道士，应该是李安庆的师傅。丁副将，这件事你的心腹齐威知道吗？”
丁辉摇头道：“他连我是营南人都不知道，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梁今今一抬头，说：“所以，齐威从来也没有跟你提过这些事情？那就奇怪了，他和李安庆会有什么仇怨？非要在李安庆见到你之前灭口不可？”
丁辉当即震惊。
“齐威……要杀李大人？这……”
李安庆道：“我好像没有得罪过谁啊，办出名的案子，也就五堰镇的祟尸案，还是托了王爷您和梁姑娘的福。”
魏坚道：“要说和五堰镇的祟尸案有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我们几个人都接触过猎尸人。齐威如果是猎尸人的话……”
丁辉道：“不，不对。当初提醒我有猎尸人这个组织的人就是齐威，如果他是因为李大人接触过猎尸人而灭口的话，那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梁今今看了魏坚一眼。
如果丁辉这番话是实话的话，那齐威为什么在东窗事发后选择跑？
魏坚深吸了口气，道：“丁副将，你再听我问你几个问题，再来思考齐威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丁辉拱手道：“王爷请讲。”
魏坚：“这封信提供给你的人可是齐威？”
丁辉：“是。”
魏坚：“你之前说给我听的那些话，可是齐威告诉你的？”
丁辉迟疑了一小会：“那倒不是，不过盛京那边的小心我不太熟悉，大多数都是从贺将军那边听来之后，齐威帮我分析的。”
魏坚微微诧异，这贺留成进宫之后，整日都在皇宫之中，哪来的小道消息，竟然还知道了这么多？
而且还知道的这么精确以及全面。
他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心说那四位看似在宫里整日无所事事喝茶侃大山，实际上每个人都在背后忙着些什么。
这么一看，倒显得他整天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了。
这时候丁辉忽然开口主动说：“不过，齐威是一直把这个猎尸人当成邪教分析给我听的，当时我越听越觉得这个邪教里面的人八成都和军队有牵扯。”
自古行军打仗虽然都是粗人，但军队的纪律大多严明，仔细和邪教一对比，还真有点类似。
魏坚忽然来了兴致，问：“具体点说说？齐威究竟是怎么跟你分析这个猎尸人的。”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南疆给贺将军整顿之后一直都还算安定，大概三年前出现一桩辱尸案。”丁辉说到这的时候神态极其自然地抬头看了一眼魏坚，“大魏有明令，不得对已死之人施行任何的侮辱性举动，不管此人生前到底有多十恶不赦。当时共有十几具尸体被挖出来，悬在一株即将枯死的树上。”
李安庆听到这，瞪大了眼，道：“那不是慰灵木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魏坚不明所以。
梁今今小声说：“慰灵木是指一种祭典死去之人的仪式。做法是找一根将死之木，因为木是五行之中最接近人的东西，很多人都把活着的树当成生灵来看待。所以将死之木是通灵的。将尸体挂在将死之木上，用以慰藉早就已经死去的先人的这种仪式，就叫慰灵木。”
魏坚：“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