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中出来，魏坚把崔夫人完好无损地交还给天津馆，送他们出行宫之际，他意有所指道：“夫人，猎尸那边最近动作频繁。只怕是会闹出些动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盛京外东大营的周统领。”
崔夫人回头颔首致谢，带着人往渡口走去。
汪铭忽然从人群里探出了个脑袋，依依不舍道：“过阵子我再出来看你……你们啊。”
梁今今脸颊抽了两下，朝他挥手道：“再会。”
等人都不见了踪影，梁今今忽然张口问：“你打算……”
魏坚忽然劫了她的话：“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和武胜回五堰镇吧。老吴说的是，行宫阴气重，不适合女人待着。”
站在人群最里面正和连氏兄弟交头接耳的火热的武胜听到自己的名，当即抬头嚷。
“要走了吗？”
梁今今一把抓了魏坚道：“……你送我到岸边吧。”
魏坚顿住脚，直言不讳。
“有话要给我说？”
“废话那么多，让你送你就送！”梁今今直接把人往前拖。
连氏兄弟见状，两人一左一右按住了武胜道：“再跟我们兄弟俩玩两把？”
武胜迟疑道：“不好吧……偷摸玩一下没关系，我们都玩了这么久了。玩忽职守的事情要是让我们白大人知道，我可惨。”
“教会我们就行，”连哥道：“我们这么多年无聊的日子，可全指望你了。小武哥，五堰镇离行宫也不远，有空一定要常来这，陪我们哥俩玩点有意思的。”
武胜一听他们全指望自己了，顿时精神一抖擞，道“……那我，再教你们玩两把？只有两把，完了你们一定要放我走。不然一会追不上梁姑娘，我会被我们白大人打死的。”
渐行渐远的魏坚叹出一口气。
梁今今道：“我娘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魏坚歪了下嘴角，道：“原先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你娘。之前东宫出事的时候，我让人守着你师傅和秦戈，他告诉了我一些他们的对话，里面有提到一点。不过那里面没多少实话，所以趁着这次来行宫办事稍微核实了一下。虽然大方向上确实对不上，不过有些细节对的上。”
“哪些？”梁今今问得有些紧张。
“进山的时间。我查布防资料的时候，特意查了那段时间的记录，确实是死过一批人。只不过没有登记葬在哪里。”魏坚心道，要不是这样，他还怀疑不到看门人的头上。
梁今今沉默了片刻，接着问：“行宫虽然是墓地，但只葬当初宫内之人。最主要是妍妃这样身份尊贵的。不可能会葬外来人吧。”
魏坚失笑道：“皇陵哪有可能让外人进来，那不是坏了风水吗？”
“你还信这个？”梁今今道：“我倒是觉得先宗把行宫守得那么森严，甚至不惜驻扎了军队，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魏坚吐出一口气，道：“你可别较真，先宗到底有什么意图，也跟你没关系。我先跟你说清楚，你娘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真想知道，等到了一定的时机我会告诉你。”
梁今今惊了下，问：“你知道？”
“不知道。不过我想以后我肯定会知道。”魏坚说得一本正经，仿佛事情真的会跟着他预想中的方向走。
梁今今左思右想觉得魏坚不靠谱，可也知道魏坚这个人防人的本事一流。只要他开了口，这件事就相当于是定数了——不行就是不行。
魏坚只稍一眼就看得出来梁今今不情愿，他挺直了腰杆，道：“信不过我吗？”
梁今今喃喃道：“……我倒是想信你……”
魏坚：“不信我还非要拉着我送你？”
梁今今心底一动，侧头瞥了一眼魏坚。此刻，魏坚的脸上还是他惯常带着的笑意，他深吸了口气说：“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坚哥要是不想帮你，就不会被你拖来了。”
梁今今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笑，片刻后回神过来又收了笑意。
“我只能答应你不会自己去查。你回盛京之后，万一我碰上了点线索，难不成非要等你来了，才能动手？……我可以告诉白癸，也可以带个把人一起行动。我不会等。”
魏坚对这个答案实际不大满意。但梁今今的性子爽利，牵着她根本不是办法。
“……行吧，我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她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看重自己了。
梁今今：“毕竟我娘当年事情这个头，是你帮我找出来的。行宫牵扯到了你们家的事情，知会你一声也是理所应当。”
魏坚听她多此一举地说了一大段理由，笑着插了句话。
“如此礼尚往来？我以为像梁姑娘这种江湖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梁今今抿嘴，半晌嘟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魏坚愣了下，“啊？我？我这个三皇子没多大分量。承蒙梁姑娘看重了。”
梁今今忽提了口气，绷着脸道：“我确实挺看重你的。所以啊，回盛京之后要多保重。尸体我就算看得多麻木了，我也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你的尸体。”
梁今今走之后，魏坚就有点魂不守舍。
天黑下来之后，行宫内要比外面凉，魏坚睡不着，溜达着从里面晃到了门外。晚上是老吴和代替祁寻的年英守着，年英有些疲，正靠在昏暗的角落里打盹。
魏坚一过去，清清楚楚地听到老吴喊了一声年英。等他到了，年英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只手不住地按着眉间。
魏坚自顾自在门槛上坐了下去，瞅着年英道：“累？”
年英吸着气说：“还行。”
老吴低声道：“反正就今天一天。之后请聂将军再重新安排。”
魏坚也不是来跟他们计较这些事的，他沉默了一会，道：“我明儿一早就回盛京。你们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年英和老吴对了一眼，老吴开口说：“我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过三皇子这几年的际遇我们心里也有数……这也差不多的时候了，要真发生了什么事。您别忘记我们，这应鸠山我们熟得很，要保您一命也不是难事……”
这一番话把魏坚说懵了。
他一直以为像他们这些一辈子都活在这一片山野之中的人，应当不会去想那么翻天覆地的事情。就像老吴说的那样，真要出点什么事情，他们自己的小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可这大魏已经太平了这么些年，寻常人都已经安居惯了。谁会无缘无故地想变天的事。
“……我都被你给说傻了，大魏好端端的，能出什么事？不要杞人忧天。”魏坚心想自己总不能把还没有定数的事情说出来，还是暂时先装个傻蒙混过去算了。
这时候忧国忧民惯了的年英出声了。
“阿坚，你别瞒我们了。祁寻的事不小，我们心里都有数。连家兄弟这两天都在担惊受怕。”
“……寻哥的事情跟你们又没有牵扯，怕什么啊。”魏坚道：“老实说，但凡他跟我坦白一回，我都能保证他平安无事。”
祁寻这事，坏就坏在他一句真话都没跟自己坦白过。
老吴哼笑了声，道：“祁寻这个人啊，什么事都爱憋着。你看这么多年来，连我们都不知道他底细呢。”
年英沉声道：“你懂什么。他憋着肯定有什么理由。”
魏坚长叹。
“是啊，可关键不就是那个理由吗？”
年英被他一句话说哑了，老吴嘿嘿笑了两声。
“坚啊，你老实跟我说，祁寻还有没有活着的机会？”
“……那得看他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魏坚忽然不想瞒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怀疑他是受了某个人的指使，这人不是圣上这边的，也不是跟我们敌对那边的。寻哥的行为在我看来，偏向于站在我们这边。这一次之所以被牵出来，还是因为五堰镇的案子。”
秦素锦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杀人。就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祁寻背后的势力和秦素锦背后的人相互较劲，最后祁寻成了牺牲品。
年英小声问：“……这除了庆王之外，还有谁在里面掺和？”
魏坚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甚至他现在开始有点混乱——这两方中，皇叔究竟是祁寻背后的还是秦素锦背后的。
老吴不善用脑，听到这已经稀里糊涂了，他摆着手道：“我也听不懂你们的这些弯弯道道。三皇子明儿就回盛京了。寻哥儿的事只能托付给你。”
年英对着魏坚，看到他点下了头，松了口气，喃喃道：“阿坚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近些年什么事都有，我总觉得怕是要出事。”
这么不吉利的话，年英每次见到魏坚都要念叨上几句。
魏坚悻悻地起身，道：“放心，天塌下来有我皇兄顶着。我还指望着后半生能依靠他混吃等死呢。我回去了，你们可别偷懒啊。”
第二天天没亮，魏坚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知会了一声聂有道之后，就带着肖映直奔盛京。路过东门外的军营口，想了想还是绕了进去。
周统领见他进来也没多大吃惊，张口就说：“我的人跟出了点结果了，要听吗？”
魏坚拉下了脸。
“好还是坏？”
“不太好，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你知道的，朝廷江湖分治多年，一直都是分离状态。可双方真要干起来，我怕得两败俱伤。”周统领道，“三皇子，给想个办法？”
魏坚头疼地捏着鼻梁，道：“我现在就差一个前因了。祁寻如果肯开口……算了。有些事不能强求。”
周统领端详了他一会，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梁今今那条路，她和隐修会关系比我们想象中要深。”
“……暂时不要把人牵扯进来。”魏坚，“我再想想办法。”
肖映被丢在门口大约半个时辰后，见魏坚从里面出来，背后的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照出一片肃杀。
他手中捏着一封叠好的纸信，到跟前便直接塞进肖映的手中，道：“这个先放你身上，到盛京后去一趟宰相府，交给梁瑞。”
肖映憋不住自己最近突然生出来的多嘴毛病，追在魏坚身后问：“出什么事了吗？”
魏坚皱眉。
“你是被梁今今给带坏了吗？凡事非得多问个为什么？”
“……没有。”肖映感觉得到他家三皇子现在心情不大好，没敢和上次一样在他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