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走在最面前的老吴忽然停住了脚步。
跟着他的崔夫人疑惑道：“怎么停了？”
老吴仿佛憋着气，他急促道：“去去去，别跟着我，去跟着三皇子。我要先进去看看，你别碍手碍脚。”嫌弃得淋漓尽致。
崔夫人怒道：“你……”
不远处的魏坚正巧闻声抬头朝老吴喊了一声。
“等等。”
老吴顿了下。
魏坚快步过去，先把崔夫人郑重地交给梁今今。让她把人带到后面一点。
“我和老吴先进去。你们先等下。……梁姑娘，你先给夫人服点抗毒的药。这雾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崔夫人似乎是自作主张习惯了，见态度强硬的两个男人一走，便扯着梁今今也要跟进去。
梁今今根本就拉不住她。
崔夫人道：“这味道不对……香气虽然像，但是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的味道。”
梁今今本能问了一句。
“什么味道？”
崔夫人急问：“你闻得出吗？”
梁今今摇头。
“我只能闻出味道不同。到底哪种是真的花香，我就不知道了。”
崔夫人古怪地看她，一会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你能闻出最重的是什么味？”
梁今今定睛道：“尸体的味道。”
崔夫人脸色登时变了。
梁今今下意识以为自己脱漏而出的话吓到人家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尸臭。应该是经过精心保养过的，不用害怕。”
崔夫人眨眼，吐出一口气后，才说：“……怎么会有尸体？”
梁今今不解地反问：“行宫不就是一个墓地吗？有尸体不正常？”
崔夫人被她说的一阵愕然。
“可是……”
梁今今继续道：“前两天我进过一次行宫。发现宫外繁花绿叶茂盛，宫内却是一片不毛之地。还挺有趣的，夫人知道吗？”
崔夫人讷讷道：“听说过一点……可能是三年前那场大火造成的。火烧尽了土中的养分，自然什么东西都活不了。”
梁今今轻笑道：“夫人似乎对行宫很熟，这些年一直在关注行宫？”
崔夫人叹出一口气，道：“我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在这度过的，自然不会忘。”
“我能问夫人，每年来行宫给谁祭拜吗？”
崔夫人这回犹豫了很久。
“只是一个故人。”
话音落，魏坚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可以进来了。不过先跟你们说一声，先做好面对满眼都是尸体的心理准备。一会别吓到了。”
梁今今见过的尸体比自己认识的人还多，自然不会对尸体有什么排斥。
不过身边有别人，她还是收敛了些。
两人小心地迈着步子进去，一点点地走到魏坚跟前。魏坚带着她们往里面看。
在视线的尽头是一个深凹进去的弧形山洞，洞内一片昏暗，内部什么样的都被蒙上了一层灰黑。倒是洞口边的下方有成片的艳色山花——现在恰好开花时，满眼怒放的花伴随着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熏得人眼花。
崔夫人却受了惊吓地僵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
只见在那些成群结队怒放的花苞上方，悬着根根不明条状物，影影绰绰地挂山洞洞顶，看得冷汗直冒。
魏坚道：“尸体。我和老吴辨认过了，都是外面闯进来的人。”
“为什么要挂着？”梁今今问道。
魏坚朝崔夫人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恐怕只有内行人知道。回盛京之后我问问祁寻。”
老吴在不远处喊过来一声。
“哟呵，阿寻这是拿他们当饲料吗？可真精细啊，看着都是有底子的货。”
梁今今的脸色变了。
“有没有……很多年的尸体？我娘他们……”她忽然回神，紧闭了嘴。
魏坚却把她的话听进了耳中，追问道：“你娘怎么了？”
梁今今沉着脸，良久后缓缓地摇头。
魏坚站到她的身侧，道：“十多年前，有一批不知道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人曾经闯入过行宫死在里面。梁姑娘，你一直想查的就是这件事吧。”
梁今今低声喃喃道：“我师傅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只能自己查。”
魏坚见她没有否认，松了口气，道：“行宫内有布防，不小心死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里只能算是另类一些的墓地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梁今今道：“我娘跟我一样，身体不畏毒。但那次回去之后她就过世了。我还记得地很清楚，她身上有不少黑斑。那绝对是中毒。”
崔夫人忽然失声道：“黑斑？你确定吗？”
梁今今抬头应了崔夫人一声，问道：“有问题吗？”
崔夫人缓缓地摇头。
“不……只是觉得有点巧。三年前行宫失火，尸体全部被烧黑了，但是他们的躯体却没有什么损伤。我一直很奇怪，若是被烧糊了，根本不可能没有损伤。”
“……”梁今今道：“你的意思是，行宫里的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毒死的？为什么好端端要毒死那么多人？”
“等等等等。”魏坚喊住了她们要奔腾的思绪，道：“现在我们接触的行宫中出现的毒，只有妒女。但中这个毒的尸体根本不会出现所谓的黑斑。……吴叔，除了火烧的尸体，你还见过其他有黑斑的吗？”
老吴正在里面看尸体，闻声扭头应道：“黑炭似的见过，黑斑的没有。”
魏坚道：“听见没？当年的尸体最先都是几个看门人收拾的，老吴不是会说谎的人。”
崔夫人略有些生气，道：“三皇子的意思是我乱说话了？”
魏坚道：“我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夫人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也可以反驳纠正我。”他的态度温和，说话的神态还有些毕恭毕敬，让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
崔夫人原本也只是情绪上接受不了魏坚所说的这些话，然而略微沉吟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
魏坚多看了她几眼，转而却朝不远处正在往洞穴内探头的老吴问：“吴叔，你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老吴摇头道：“这里有瘴气，祁寻经常告诫我们不要轻易进来。今天要不是你来跟我说要看他种花的地方，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
魏坚觉得奇怪，如果祁寻并不是帮助外来人进入行宫的内应，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假的妒女毒散布到盛京去。
“崔夫人，您可辨别地出来，这里的香气和妒女毒有什么区别？”
崔夫人道：“味道很相似，但这个味道不是妒女毒。”
梁今今吁了口气，忍不住接了一句。
“虽然我没有接触过妒女，不过师傅告诉我的，妒女毒的香很纯，再厉害的人也闻不出其他味道的那种纯。但是这个香气里掺杂了尸体的味道。”
魏坚问：“妒女毒到底是什么样的毒。”
梁今今道：“就钱进宝身上的那种味道。这种毒的香气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会隐秘地藏在人的身体当中。人死之后，味道会从身体内溢出来。所以那五个人在死后的一两天内，家里会弥漫着一股香气。”
魏坚又道：“既然毒的味道会从身体内溢出来，那之前放毒岂不是多此一举？”
梁今今顿了下，思索了片刻后 摇头道：“不，不放毒的话，认识它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放了毒之后，就会有很多能替代的理由选择。”
魏坚一瞬间想到了秦素锦接近钱家的原因——完美的栽赃嫁祸，钱夫人绝对不会想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而谁也不会相信钱进宝会被自己娘亲害死。
梁今今的这一番解释，恰巧可以解释秦素锦为何挑选钱家。
崔夫人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告诉钱老。”
魏坚躬身道：“劳烦崔夫人。不过，今天之所以邀夫人来这里，实际是还有一件事想夫人帮忙确认一下。”
崔夫人道：“三皇子不必客气。”
魏坚：“妍妃的死和这个毒有关系吗？”
崔夫人：“……三皇子想多了吧，妍妃是自缢而亡。当时的情景可不是谁胡乱能编造地出来的。哪有什么毒啊。”
“没有关系？”魏坚问道，“那就奇怪了……我记得这花只能在应鸠山中生长开花。为什么妒女毒的味道会和这种只能在应鸠山中生长的花很相似？难道这妒女之毒就是出自应鸠山中？”
“……”梁今今霍然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的脸色僵着，看上去却比之前还要镇定。
“世间百花百草，有相似的地方就能长出类似的花草。再说了，这偌大的应鸠山，也不是只有行宫一处。”
魏坚低头笑道：“夫人说的是。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能闻出毒和花香之间的差异，还能说明得如此笃定两者不同。夫人至少接触过这种毒。可是妒女毒早已被江湖淡忘，而五堰镇上发生的案子，我想天津馆应该不会管得那么宽……”
梁今今愣了下，忽然说：“说起来，找祁寻的时候，汪公子竟然能追得上我的，我那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该不会这太和附近都是天津馆的眼线吧。”
“……”魏坚和崔夫人齐齐看向她。
梁今今莫名道：“我说的不对吗？”
魏坚抹了把脸，道：“我旁敲侧击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让你直接把话说死的。”
崔夫人深吸了口气，道：“真是逃不过三皇子的眼睛。不错，五堰镇的案子我很清楚。我也不瞒您，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帮一个身份尊贵的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一些欠了多年的人情。”
魏坚抿着嘴，对于崔夫人的爽快有些不安。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让崔夫人说出这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究竟是谁。
梁今今道：“天津馆不是隶属朝廷吗？”
崔夫人看着他但笑不语。
魏坚道：“是啊。”
“所以夫人口中的那位尊敬的大人，也是朝中人吧。”梁今今不太确定的喃喃着。
崔夫人道：“这答案我不敢跟你们说。这偌大的天津馆上千口人的性命系于我一身，我可是很惶恐的。”
魏坚：“那就不说这么惶恐的话题了。吴叔，这个地方你带个人处理掉。外面防得严实一些，不要让人进来。”
老吴忙挥手，道了一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