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堰镇
在魏坚离开行宫的当天,白癸特意找梁今今谈了一次话——算是实践了当初在魏坚面前提起的跟梁今今谈一谈的承诺。
其实,梁今今在心里知道白癸当初这一举动,多半是魏坚使的拖延计,不曾想,这位认真的大理寺外使竟然真的正儿八经找上了自己。
“请坐,”白癸恭恭敬敬地把梁今今安顿在自己对面,颇为正式地亲手给梁今今岛上了茶水,犹然地开口道:“梁姑娘聪明,应该猜得出来是魏坚让我留住你吧。”
梁今今心想这白癸当真是耿直,今天若是对面换了魏坚,大约能跟自己扯上一整天的嘴皮子也说不到正事上。
白癸忽然低笑声:“不过,白某确实想找这么个机会和梁今今谈些事情。”
梁今今一愣。
“什么事?”
白癸道:“是关于猎尸人的一些传闻。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梁姑娘修习尸术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触。”
梁今今诧异地看他一眼,略有些迟疑地说道:“猎尸人自古是和修习尸术的人是抢饭碗的关系,确实两者之间有一定的渊源,论了解的话,也是两者之间了解的比较深。可现在在江湖上活跃的这批猎尸人和我所知道的猎尸人不一样。”
白癸点头。
“这我知道。”
梁今今脸上顿时浮上了疑问。
白癸又迟疑了许久,有些犹豫地问道:“姑娘和我那跟班也接触过了。我也不瞒你,他就是活死人。”
梁今今嗯了声,说:“活死人虽然不是正常人,但还是活着。只不过五感尽失而已。他们全靠本能感应行事,而这个本能感应并不是由他们自己控制,而是操控他的人。你说的是这种,对不对?”
白癸重重地吁了口气。
“对对,就是这种。……即是活的,可还有救?”
梁今今摇头,道:“我接触的都是死人。而且活死人本身极其少见,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两次。”
白癸急道:“上一次是在哪见的?”
梁今今凝神回忆了一会,颇为不确定地喃喃道:“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四五年前,我师傅接了一桩案子,那案子有些棘手,去了好几趟,每次去都要待上十天半个月。最后一次索性带了个活死人回来。”
白癸听得心都提起来了。
“怎么样?救得回来吗?”
梁今今摇头:“死了。听我师傅说,这种活死人虽然是活的,但只要控制他的人死了,他也会随之死去。而控制那个活死人的人,在不久之前就被杀了。”
白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之前听你提到猎尸人的时候,看你对他们挺了解的。既然猎尸人和活死人有关……”他有些不死心,还是想细致地问出有用的东西出来。
梁今今道:“就是因为不了解,上次我才提出来,希望你们能够注意一些这帮人。现在能确定的只有猎尸人有炼制活死人的秘术。这件事本身就很异常。即使尸术很普遍,也从未出现在这种秘术。”
白癸的情绪一下子沉了下去。
梁今今看他眉眼间都是躁气,小心问道:“我能问下无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白癸沉着脸,说:“……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说着,他下意识垂头看自己的双手。
梁今今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活死人的?而且无名一直跟在你的身边,说明控制他的人就是你本人。”
白癸皱眉,脸上的燥气更重了些。
梁今今被他一瞬间溢出的戾气吓地缩回了头,讷讷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我就是好奇……“她现在才真切体会到魏坚从前说的那句好奇心害死猫是什么意思。
白癸:“我这名字就自带不祥,并不是因为我父母对我有什么意见。而是我出生的时候受了寒冻之伤,体质阴寒。白癸这个名能让寻常人离我远些,避免我的伤被人知道。”
梁今今上下把他打量了几回。
“……看不出来啊。”
白癸瞥她。
“那是当然。现在的我别说是你。连知根知底的魏坚也说完全看不出来我有伤。……我父母当初因为这个伤,去求了许多人,最后求到了魏坚的师傅那。他老人家给我引荐了另外一个隐世的高手,他直言,我的伤根除不了,只能过继。”
梁今今顿了下。
“……等等,所以无名是因为……什么样的伤会这么霸道。而且照你说,你受伤的时候尚且年幼,连你都没事。到了无名身上怎么会变成活死人?”
“……大概是我体质的关系。”白癸茫然道:“老实说,谁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今今大致能够理解白癸为什么会对无名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了。
“你和无名关系小时候感情很好吧。”
白癸道:“和魏坚认识之前,我没什么玩伴,一直都是无名陪着我。”
“他怎么会没有名呢?”梁今今问。
“因为……他父母还健在。我不敢让他父母知道他变成这样。家里人只跟他们说,无名拜入了隐世高人手下当徒弟,要学成之后才会回来。”白癸道:“近两年,他父母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我不想让他清醒过来之后,还要面对这样的遗憾。”
梁今今:“听得我怪难受的。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帮你。”
白癸皱眉问:“你有办法吗?”
梁今今道:“没有。不过猎尸人现在这么活跃,不愁抓不到他们。不过,我觉得无名的情况比较特殊,应该从你年幼时候受的那道伤下手才对吧,你查过吗?”
“查过,”白癸道:“但说是寒冻伤,也只是因为我当时的症状就是而已,真正是什么导致出现那样的情形,谁都说不清。”
“那位隐世的高人也说不清?”梁今今问。
白癸顿了下。
“嗯……不然不会冒险用过继的办法。谁能知道我身上上的伤,过继到了别人身上会变成这样?”
梁今今沉声道:“你说的不对吧。伤在身怎么能过继?”
白癸忙解释:“对,不是名义上的伤。可能是类似于你们习武之人真气那样的东西。”
梁今今喃喃道:“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功法。等我有机会去隐修会问问。”
白癸:“那就劳烦姑娘了。”
梁今今:“不客气。你和魏坚就是因为这个事认识的?”
“不,我们认识得更早。”白癸道。
魏坚年少的时候当真是皮得无法无天。在盛京宫墙内的时候尚且还被墙关着,平日里祸害不到外边。然而那一年他出了皇宫之后,不到月余,皮得整个盛京都知道他这个混世魔王了。
白癸那时候就是被他调戏玩弄的对象之一。两个人一见面就得打一架,原因都出在魏坚身上。白癸的鬼畜性子有一半归功于他。
梁今今这一问,勾起了白癸一番往事不堪回首的心事。他摇了摇头,笑道:“魏坚虽然性子有点问题,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梁姑娘多担待一点。”
梁今今:“他没什么问题啊,除了胆子太小。”
“啊?”白癸被她说懵了,忽然间想起来对面这位姑娘也是个性子跳脱的人,“他胆小?”
“特别小。”梁今今还着重说了一遍,“我就没见过他这样什么都怕的人。想做的事去做不就行了,就算结果不好,那也是将来的事。是不是他小时候发生的时候打击到他了?”
白癸心道,他是不是多嘴了?魏坚那件事虽然是个悬案,但归根结底算是宫闱内的丑闻,既然能从当初一直掩盖到现在,证明事情牵扯到了某些不能被提及的人。
这么一想,让梁今今知道了似乎真不是什么好事。
“梁姑娘,关于魏坚儿时的那件事……”白癸压着声郑重其事道:“请把它烂在肚子里,全当没听过。”
“为什么?”梁今今不解。
“因为人情世故。魏坚总归是姓魏,有些事情是他必须要承受的。”白癸道:“我们无法想象他的身份背后遭遇过什么样的不公平。”
梁今今心底一沉,她想起了在盛京那一晚,在独自走在街上的魏坚。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我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癸:“明白就够了。魏坚不是让人看得懂的人,以后接触多了,你自然而然就能感受了。”
梁今今抬眼看他,说:“既然你们都不让我回盛京,我就暂时不回了。不过,我写了封信,要麻烦你派个人帮我送进我爹手里。有谁靠谱点?”
白癸:“就武胜吧,他脚程快。”
于是在三皇子魏坚被魏殷抓紧东宫的时候,武胜和肖映两人相继带着梁今今和魏坚的信到了宰相府,梁瑞前后收到了两个人的信。
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
魏坚丝毫不知道梁瑞之所以‘胆大妄为’地点他三皇子上门,是因为梁今今的信。满心以为是肖映的错,于是先小心地让肖映过去回了个拜帖,就说明天便上门。打算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上门好好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