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来到后山时候的情形完全不同。
之前是为了试探祁寻，而这次却是为了刨行宫老底的。
行宫表面上的老底不算深，谁都知道这里是魏东临专门为妍妃兴建的——传闻妍妃是应鸠山深山中居住的仙人，当年魏东临能够以一队不过百人的精锐破开前朝数万人敌军的包围圈，里应外合了其他势力击溃前朝，便是得了仙人的神助。再加上魏东临三年不曾离开行宫，直至妍妃自缢身亡之后，才到了盛京中的皇宫中。更有人神化了妍妃的身份。
魏坚却是不信这种传说。虽然他没有见过妍妃本人，不知道人是长得如何不用于凡俗的美貌。但他从他那位太子皇兄身上没有闻到过任何的仙气——闲气还差不多，就没见过这么爱催人成亲的太子。
至于百鸟朝凤的传闻……总之魏坚是不信当年那些鸟是冲着魏殷来的。
那么那么鸟又怎么会来呢？
……会和祁寻做的事情有关联吗？
梁今今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目光中若隐若现的思索，她忍了一会，还是没有憋住。
“你又在想什么？”
魏坚顿了下，思绪霎时间收拾了个了无踪迹。
“嗯……说没什么你信吗？”
梁今今白他一眼，问：“在想小师叔的事情？”
“不是，”魏坚侧头看她，皱眉道：“坚哥的思路格局有那么狭窄吗？”
“你不是怀疑祁寻和小师叔是一伙的吗？这回进去查祁寻留下的东西。难道不是为了查这个？”梁今今说的颇为有理有据。
魏坚：“……真的是你想多了。”
梁今今疑惑。
魏坚低声道：“有些事情就算你再防也是防不住的。想要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知己知彼，有备无患。”
梁今今寻思片刻。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认定了小师叔会反。”
魏坚道：“因为过了这道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魏殷是个吸收能力很强的人，现在他还没有明显的功绩，算是他最关键也是根基最不稳的时候。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等父皇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挪到魏殷手里之后。想要从他手里夺取江山，那就不可能了。”
梁今今知道这是魏坚正经得不能更正经的话了。
魏坚又看了她一眼，说：“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吭一声，不然我总以为你要跟我唱反调了。”
梁今今低低地吐出一口气，道：“太有道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
魏坚失笑。
“我知道你和皇叔的感情好，这样的事情不容易接受。”
“我又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梁今今道：“我不会不负责任地对这件事说些什么。不过我相信三皇子的为人，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魏坚惊了下，他轻咳了下，小声说：“我说，你明白你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吗？你爹……”
“我知道。”梁今今用力点下头，“我不天真。你别让我失望就行。”
魏坚心口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却觉不到一点沉重，反而有股难言的愉悦。
“我不讨厌这种信任感。”他说。
梁今今轻哼。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你能要点脸吗？”
此时，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顿了下，便听到汪铭喊了一声白姑娘。
梁今今侧身，让汪铭追上来，同时更正了一句。
“我姓梁，名今今。你若不嫌弃，叫我今今就行。”魏坚老拿她的身份压她，弄得她忽然间不喜欢带这个姓了。
“……”魏坚重重地咳嗽了下，别开了脸。
汪铭有些高兴，腼腆道：“那个……今今。”
梁今今冲他笑了笑，说：“有事吗？”
汪铭眼神中顿时爆出了一股热切的殷切。
“我知道你经常在江湖上行走。以后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知会我一会我一定回避。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娘老是奚落，就想找个前辈带带我。”
梁今今脸上的笑一下子不见了。
“不行，我……”
魏坚施施然地插嘴进来。
“这当然不行啊。梁姑娘一个孤身的姑娘家，带个大男人。像话吗？”
汪铭立刻道：“我可以带两个随从，都是姑娘。行吗？”
梁今今脸一下子黑了，她出门办事讲究利落，一下子多带三个拖油瓶，她又不是有病。
“不行，我……”
魏坚又插了嘴。
“那自然也是不行的。梁姑娘修习的是尸术。你也算个江湖人，不知道尸术对常人来说是禁忌吗？带那么多人，生怕别人没注意你？”
“……我……”汪铭被魏坚杠地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梁今今没见过这么爱抬扛的人，把魏坚往前推出了一把，对汪铭认真道：“我身负的任务和习惯都不允许带人。三皇子的话虽然不中听，不过也不算说错。公子是天津馆的少爷，江湖上多的是人可以带你，我就不凑热闹了。”
汪铭有些不服气，道：“可三皇子跟我差不多啊，今今你却总是跟他走在一块。”
“那是因为……”梁今今下意识想解释，可话一过脑子，发现她和魏坚之间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我跟他刚好撞上了同一桩案子。隐修会对祟尸案也一直很关注，太和山庄的事情一直悬在那，总要给江湖一个真相。”
“太和山庄？”汪铭道：“如果是这个的话，我知道一些。”
魏坚走在前面，耳尖微动，把后面两个人的话悉数听进了耳朵里。
“太和山庄就在天津馆不远的地方。出事后天津馆就先派人去查了。”汪铭小心地往后面看了一眼，鬼头鬼脑地跟梁今今交头接耳，“这事我娘下过封口令。我就偷偷告诉你，太和山庄出事之前，招待了几个行事怪异的人。那帮人浑身上下都用布包的严严实实，逢人就嗅。谁家有丧事，他们非要看尸体。得罪了当地很多人。太和山庄为他们花了不少钱。”
“知道他们去太和山庄做什么吗？”梁今今问。
汪铭迟疑了下。
“……算知道吧。这些人其实更早之前找过天津馆，被我娘一句话给气走了。他们要捉祟尸。”
梁今今眼神一动，立刻知道了那帮人的身份——猎尸人。
太和山庄暗地里买卖尸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找上他们也算是狼狈为奸，绝配。由猎尸人扮黑脸摸尸体，再由太和山庄出面摆平弄出来的事端。
“后来是怎么走的？”梁今今问。
汪铭道：“听说是某一天忽然一大帮人一起走了。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我觉得，这太和山庄多半是被那帮人连累死的。能灭得这么干净的，绝对的深仇大恨。太和山庄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左右逢源的事情没少干，不会得罪的那么干净。”
“你的意思是说，那帮猎……得罪的人灭了太和山庄？”梁今今觉得不大对，仅仅是合伙人而已。猎尸人如果是明显的罪魁，光是灭太和山庄只会打草惊蛇。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干这么糊涂的事情。
魏坚不知何时又退到了他们的身侧，插嘴道：“前面不是说猎尸人忽然离开了吗？会不会是他们只是拿太和山庄当靶子使了？让凶手认为是太和山庄下的手。”
梁今今眼睛一亮。
“对。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是……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汪铭道。
梁今今立刻反驳道：“有。三皇子还记得元刚吗？”
魏坚：“记得，他说过他曾经在太和山庄呆过。”
梁今今：“嗯。元刚交代过太和山庄买卖尸体的事实。随便杀人的事情我想太和山庄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做。但是买卖就不一样了。做生意是他们的长项。”
“……所以，那帮人就是利用他们的长项来钓他们的想要的鱼。”魏坚道。“真是阴损啊，那帮到底什么人？”
汪铭道：“等等，钓什么鱼？我怎么觉得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梁今今和魏坚对看了一眼，立马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梁今今解释道：“我们只是在猜测，那帮人是利用泰和上庄买卖尸体的线来引出他们想追踪的人。等事情暴露之后，立刻抽身。”
汪铭皱眉。
“这要是真的，那太和山庄岂不是很倒霉。”
“不算倒霉。”梁今今道：“他们家什么都敢做，出事也是早晚。天津馆在这方面就老道多了。你娘真的很厉害，佩服。”
这一句话佩服又说到了汪铭心坎上。
“你们等等，我过去问问我娘那时候的事情，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说着，他又风风火火的转了回去。
梁今今叹了口气。
魏坚：“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在五堰镇找那具行宫的尸体。当时现场忽然出现了一批包得严严实实的人……”
梁今今应道：“嗯，多半是他们。”
“来无影去无踪啊，而且行动很有组织性。我当时怀疑过他们会不会是行伍中人……现在他们的身份更复杂了。”魏坚抬起头看向后山峰峦，“他们当时是冲着行宫的尸体去的……祁寻绝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否则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去抢尸体。”
换句话说，控制猎尸人的幕后主使绝对不是指使祁寻的人。魏坚仿佛在那瞬间，从祁寻身上看到了两股势力在暗中较劲。
梁今今诧异道：“那谁是祁寻背后指使他的人？小师叔？那不是……”
“等等。”魏简阻止了梁今今下定论，他快走了几步，“现在做定论还早，先去种花的坑里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