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叹道：“可这样会恶化你们兄弟俩的关系。万一日后太子真的……继承了大统，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魏坚愣了下，没想到向来做事情风风火火的梁今今会替自己想到那一层，心底顿时一阵感动。
“……现，现在想那么远做什么？前怕狼后怕虎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梁今今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底还是担心。
魏坚觑着他感叹道：“再说了，以前不是有人总说要是我在盛京混不下去了，就跟她去江湖上混。她会罩我。”
梁今今脸一热，道：“你还记得啊。”
魏坚道：“坚哥记性很好，要是不愿意，下次话可不能乱说。”
“……”梁今今支吾道，“罩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前提是你别跟我师傅闹起来。你们姓魏的个个性子奇特，要是闹起来，可能连天皇老子都罩不住。我可是见识过相关例子的。”
魏坚：“指的是皇叔？”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正事上，魏坚忽然觉得所有事情仿佛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
里面忽然传出了说话声。
魏坚猛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两个人。
叶隐首当其冲最先走出来，紧跟其后的是梁今今的师傅隐修者。隐修者低垂着眉目，十分难得地安静地听着别人的说话。
“这毒实属罕见，我也仅见过两次……”
隐修者道：“相类似的毒我见过不少，只是毒和病不同。哪怕有一丝的诧异，若是弄错了也会立刻要人性命。”
魏坚听得心头一紧。
“师傅。”
叶隐闻声转头，一眼看到魏坚，先是皱眉，不客气道：“十几年没见，怎么还是这幅德行？”
瑶妃本能地抬头，道：“让老先生见笑了，他回来的这些年就瞎混日子，我也没怎么管过他。”
叶隐摇头道：“瑶妃不用袒护他，他下山的时候十多岁了。当年我就吩咐过他……”
魏坚道：“我真的听了您的话，可现在不是特殊时候，我着急。”
叶隐顿了下，忽而喃喃道：“也是。你父皇的毒……恕我难以下手。若是早些发现的话，还能以转化的方式将这毒渡走。到现在已经晚了。”
瑶妃身形微晃，幸亏梁今今离她近，忙稳住她。
魏坚有些心疼，喊了旁边候着的宫女把瑶妃扶走，屋里就剩下他们哥俩以及两位师傅和梁今今。
魏殷沉思了许久，艰难地开口问：“回天乏术？现在盛京的情况，还需要他 啊……”
魏坚道：“对啊，什么都没准备好，哪能说走就走。”
梁今今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师傅。我记得当初在五堰镇的时候，范远东虽然是毒发身亡，但他其实还有机会多活一阵的。”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断了他所有的生路。
可现在魏先宗的生路虽短，可还健在。
叶隐转头看向梁今今，道：“这位是……”
隐修者道：“是不才小徒，关于妒女毒，她接触的比我要多。”
叶隐眼睛一亮，顿时转了身认真地对上梁今今，问：“可有什么发现，能多跟我说说吗？”
梁今今却看隐修者，小声说：“我不都跟你说过吗？东西都直接给你了。”
隐修者道：“跟我说的，和你亲身体会过的能一样吗？师傅不是教过你，毒这种东西必须要细致。”
“我知道……可……”
叶隐道：“你师傅说的不错，和毒相关，越是细致越好。”
梁今今道：“可是我先前接触的都不是什么正宗的妒女毒，万一弄错的方向……”
叶隐眉头一紧，道：“这倒也是。看来还要从长计议。”
魏坚一屁股挨着梁今今坐了下去，道：“从长计议我不反对，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父皇还有没有救。”
叶隐摇头道：“只能拖点时间。既然大魏还需要他，我们也就只能尽力而为。”
魏坚有些生气，道：“他一辈子都在为了大魏，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命搭上，轮到他需要我们的时候，就只有一句尽力而为？”
梁今今低声道：“魏坚！说话注意点。”
叶隐愣了下，因为魏坚的一番气话拧起的眉头松了一些，他轻拍了下梁今今的肩道：“无妨。人之常情，我们师徒俩也许多年未见了，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他说说，能劳烦太子殿下行个方便吗？”
魏殷闻声当即应道：“御书房附近有个偏殿，平时是留宿宫中所用。老先生若是不嫌弃，让魏坚带您过去即可。“
叶隐起身，对魏坚道：“带路吧。”
师徒二人默不吭声地进了不远的偏殿，魏坚一反方才的急躁，整个人没了声息似的，进门先先给叶隐上茶，自己则端坐在对面，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师傅开口。
叶隐只抿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搁在一边道：“这么多年不见，就没有话要跟师傅说？”
魏坚吸了口气，道：“想说的话太多，只是现在……有点烦，怕出口就冲撞了师傅。”
叶隐拧眉道：“刚才在这么多人面前冲撞的太少？”
魏坚一口气被憋了回去，迟疑了一会道：“是我不好，师傅恕罪。”
叶隐道：“你没什么不好的。当年决定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你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是个不会走偏的人。”
魏坚茫然道：“不会走偏？我怎么觉得师傅是在骂我。我感觉我很多年前就一直在走错路。”
叶隐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为人，看得到世间大多数人苦处的人基本上都不会走偏到哪里去。只是，这样的人活得比任何人都累。”
魏坚道：“我也没觉得很累……只是有时候觉得有点无力。”
“无力就对了。”叶隐道：“师傅当年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没能扛住过重的压力，于是灰溜溜地退隐了。嘴上说得好听，是解甲归田。实际上就是一个懦夫而已。”
魏坚：“师傅言重了。师傅在江湖上的影响至今还在，可见当年成就。”
“那又没什么用处。连你父皇都救不了。”叶隐自嘲道，“只能帮他传遗言给你们，我啊，还是和当年一样没出息。”
“……”魏坚被叶隐这接二连三自嘲弄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闭嘴不吭声了。
叶隐看他终于消停了，便道：“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魏坚有点怕他再来一局自嘲道：“我听着便是。”叶隐满意点头，道：“我们在里屋的时候，先宗曾经清醒三次，时间虽然不长，不过足够他交代一些事情了。”
“他第一句话就说，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魏西峰若是想揭穿当年给军队喂毒的事情就让他说，他魏东临完全能背得起这个罪。”
“第二句话，魏殷的所有小动作他都很清楚，他的目的他也很清楚。如果他还有机会清醒的话，他会亲口告诉他答案，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就让他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吧。”
“第三句话是对你的说。”叶隐道：“他说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这么多年委屈了你很多事情。到最后不仅仅无法给你补偿，还可能会让你面对更多的不公平。他说，行宫里他给你留了一条生路，若是一辈子用不上，那是最好。若是用得上，就当是他这个当爹的唯一能给你的一个补偿。”
魏坚听得整张脸都僵了。
听完之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就没话要和我娘说？”
叶隐道：“先宗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应当不会。我看下次清醒他应该会提到。”
魏坚总觉得听叶隐的话像是在和稀泥。这些所谓的遗言，重点的内容没一个字说清楚的，全靠当事人浮想联翩。
不过，倒是应和了魏先宗的性子——除了感情上，他做任何事情都特别雷厉风行。于是两相对比下来，显得在感情上的付出特别的没诚意。
魏坚忍不住埋怨道：“这……根本就跟什么都没说没差。”
叶隐寻思道：“我倒是觉得他什么都说了。你和太子是他唯一留下的血脉。这番话像我们这样的外人听着是云里雾里，不过你们肯定有所悟。”
魏坚心道他还宁愿他把所有的话全部一清二白地讲明白。
叶隐道：“接下来，是师傅要跟你说的话。”
魏坚收回了意识，端正了姿态。
“当年收你为徒，是看你天资聪颖，人德兼俱。只是性子皮，脾气躁，差些稳重。人在看到好料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要出手雕琢雕琢。你也算是师傅这些年唯一得意的门生。”叶隐忽然惋惜道：“可惜生在帝王家，注定要不埋没，要不成就一番霸业。”
魏坚吓了一跳，他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前两次还能说是梁瑞他们跟自己开玩笑，可现在坐在他对面，对他开口的人是他德高望重满江湖的师傅叶隐。
叶隐从不会跟人开这种玩笑。他会开口，绝对是出于认真的思考。
“师傅就问你一句，”叶隐郑重道，“你且好好想想，若是太子魏殷不仁无德，这个大魏你会接收下来吗？”